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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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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信息素紊乱终于被安抚,这些天的神经紧绷也终于松懈,那晚兰斯睡得久违的沉。

他似乎又坠入儿时挥之不去的噩梦,在那无垠广袤的黑暗中,仓惶失措的溃逃。

可他太小了,他的速度太慢,所有身影都超过了他,将他留在身后。

他拼命呼喊,希望谁可以救救他,但那些身影没有回头,耳边只有狰狞的怪物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不敢回头,他的双腿在剧烈颤抖,几乎无法迈动步伐。

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一栋建筑,古旧破败,但他慌不择路,一头闯进了一栋单元门,那怪物也随之而来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绝望之下,他抱着双臂,闭紧眼睛,瑟缩在楼梯上,祈求命运的垂青。

或许怪物发现他,吃掉他,或许将他当作死人忽略掉。

他感到怪物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听到怪物去敲门的声音。

他在心里无助嘶喊,不要开门,求求你们不要开门......

然而门开了。

他听到那家人被撕咬吞噬的惨叫,粘稠的血沿着楼梯缓缓流下来,黏在他印着史迪仔的运动鞋上。

怪物转回身凝视他,在思考该如何吃掉他,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爸爸...姐姐......”

可是没有人能拯救他,没有人能抵达这里,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狱,他将在这里经受折磨,直到死亡。

他紧紧抱着自己,就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怪物终于将手抓向了他,他也看清了那张恐怖诡异的面孔。

祂浑身携满黑雾,祂的形态不可名状,一条赤红色的咒环束缚着祂,祂似乎很焦躁,很愤怒。

兰斯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错乱,他的精神也随之湮灭,他听见来自未知之地的虚无鸣响——

“pietas...”(可惜)

“Vos estis nimis infirma...”(你太弱小了)

再一睁眼,他已经蜷缩在一片浮舟上,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周遭都是漆黑翻滚的海。

没有岸,没有人声,没有希望。

他在绵延不绝的海浪声中双目空洞,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手臂甚至抬不起划船的桨。

饥饿,困倦,疲惫彻底击溃了他,他哭泣着跪坐在船上,膝盖被粗粝的木头磨得鲜血淋漓。

他挣扎起最后一丝力气,将小手放入海水中,拼命划着,海水溅到他的眼睛里,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划到岸边,他还不懂思考这些事。

直到他终于筋疲力尽,一道闪电自空中劈下,纵横的紫光映亮他缩紧的瞳孔。

他在那道刺眼的天罚中看清了自己的脚下。

那是一张无法逃脱的深渊巨口,尖利的牙齿密密麻麻,血红色的喉咙深不见底。

他看见挂在鲨齿上的肉,看见晕在海面的血,看见斑驳而溃烂的伤口,看见远古统治者降临的恐惧。

他的意识正在撕裂,精神轰然坍塌,他已知这种迷惘没有尽头,他的挣扎都是妄念,他情愿放弃灵魂。

然而就在这时,虚空中伸来一双手,温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继而,他被人抱在了怀里,他感受到了人的体温,就如蚌壳中柔软的贝,他不再无依无靠。

“别怕。”那个声音沉稳而坚定,拂去他脸上绝望的泪水。

他看不清,也不知道那人如何进入这片黑暗,但都不要紧,他只需要一个依靠。

兰斯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小球滚入那人的怀抱,每一颗手指尖都小心地藏起来。

他太小了,那人却很大,那人像蚌壳一样包裹着他,亲了亲他红棕色的头发。

“我陪着你。”他抚摸他汗湿的脊背。

从那天起,每次来自外神的精神污染,他都能感觉到那人的存在,那人无法干预,却一直都在。

独属于他的地狱,有一束来自天外的光。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害怕,他走出瑟缩的角落,凝视眼前的深渊。

晚风穿行,流岚卷来朦胧的深香,灿金的星辰布满广袤天际,他听到婉转动听的吟唱,将斑驳的灵魂,撕裂的精神一一缝合。

那人说:“我要走了。”

兰斯始终看不清他,那是个模糊的感受,又或者是遐想,是精神分裂,是虚妄。

但他仍然追去,步履不停,急喘不止:“你要去哪儿?”

那人接住他的手,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头发,嗓音缱绻的在他耳边呢喃:“去见你,千千万万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漫进窗棂,兰斯也终于跌出梦境与现实的翻滚,猛然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有片刻迟滞,太久远了,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声音,也不确定那人是否真的存在。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通话声。

“我好着呢。”

“一个波拉斯而已,拜托您儿子可是S级。”

“见见见...暑假就...别说别的,实习工资给多少?”

“我打算买个八百平大别墅,卫生间就要一百平的。”

......

或许是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恍惚间,兰斯觉得湛平川的声音与梦境里那个声音重合,逐渐融为一体。

他未曾察觉,此刻自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

湛平川立在阳台,背靠着推拉门,他左腿微曲,右腿伸直,单手揣进兜里,手肘与韧腰之间留一道忽明忽暗的缝隙。

晨曦的光打在他身上,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向兰斯探出被子的指尖。

他及时提眉闭眼,偏着头,将手机拖离耳边,任由对面湛会长愤怒咆哮。

【八百平?!你爹我都没住过八百平!你是河马吗要一百平的卫生间!】

“嗯嗯嗯......”湛平川敷衍着应。

【还实习工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厄迪夫没抓着,联邦政府的长官倒是劈死一个!】

“嗯嗯嗯......”湛平川扣了扣耳朵。

【情报是没有的,人是肉包子打狗的,还学了一身奢靡享受的纨绔习气,你说你在那都有什么收获?】

“嗯嗯嗯......”湛平川开始欣赏星大初升的太阳。

【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晶矿石交易市场竞争有多激烈,尤其是兰闻道那个狗东西,上个月还截胡我一个大客户!】

“嗯嗯嗯......”湛平川习以为常,并且预判着他爸脏话词库里的下一条。

【呸,姓兰的没一个好东西!】

“——嗯?”

湛平川:“这我不同意。”

湛爹:“?”

湛爹被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儿子在这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上反驳了自己。

湛平川一本正经,语气严肃道:“爸,您好歹也有点身份,怎么能张口闭口就地图炮呢?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您将来儿媳妇姓兰怎么办?万一您大孙子姓兰怎么办?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

湛爹出离愤怒——

【带着你姓兰的媳妇儿给我一起滚!老子没有你这个儿子!】

湛平川故意揶揄:“大孙子呢?”

湛爹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湛平川抿唇低笑,背往门框一抵,借力转过身子,一抬眼,却发现兰斯手肘撑在床边,半起身,正望着他。

晨光落在兰斯细腻的五官上,点缀他盈润柔软的唇,他红棕色的长发披垂,有一绺正挂在肩头,整个人有种温柔的神性。

湛平川蓦地想起乔治·沃茨那幅《选择》中手捧紫罗兰,轻嗅山茶花的棕发少女,可爱美好。

而兰斯此刻却心思微漾,因为他听清楚了湛平川最后那一串话。

当然,儿媳妇姓兰,大孙子姓兰之类的荤话从他耳边拂过,已经被他自动忽略。

但多年的敏感多疑让他很快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身份。

湛平川说,他爸有点身份是什么意思?

联邦政府的身份?还是各大公会的身份?

入学以来,湛平川一直表现的慵懒散漫,玩世不恭,但从上次刺杀波拉斯的精准和利落看,湛平川不像是没受过训练的。

难不成......湛平川和他一样,身份背景并不普通?

可为什么要隐瞒呢?

或许,湛平川到星大来,也是另有目的。

湛平川从阳台进来,拍掉一身晨雾,随手将手机放在桌上:“醒了?”

兰斯阖上眼,再睁开,眼里已经没有了疑虑,反而挂上一缕笑意:“嗯。”

湛平川喉结一滚,把目光从兰斯被咬破一点的唇角上移开:“咳,好像快上课了,等你一起走。”

昨天吻太用力了,没收住。

真不怨他,虽然他有丰富的小黄片品鉴经验,自认已经看淡各种老师,但自己动手实践还是第一次。

果然这玩意儿最忌纸上谈兵,看那些千篇一律,仰天长鸣的小O老师,他还以为自己性冷淡了呢。

“好。”兰斯爬起身。

两人很快梳洗完毕来到教室,蓝枢稽查队的人还没撤,学校里一片肃杀之气,两位长官的死讯搅得大家人心惶惶,心思早已不在学业上。

湛平川这回知道厄迪夫已死,也就懒得装刺头了,他刚打算坐在兰斯身边,就见前排的唐鲤精准捕捉到了他,“腾”的站起身,朝他而来。

湛平川心头一跳,预感不妙。

然而此刻再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个甜梨酒味的小O像个酒坛子,一骨碌就滚过来了。

“湛平川!”

兰斯缓缓抬起眼,若有若无地打量唐鲤,然后慢条斯理的从包中抽出了笔记本。

湛平川顺嘴胡说八道:“咳,同学你听我说,今日东非气温骤降,乞力马扎罗它......”

“我是来把这个还你的!”唐鲤打断他,从兜里猛地掏出两千块钱。

湛平川:“?”

兰斯单手拨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诗人艾伦·夏皮罗的经典诗《Anger》。

唐鲤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定:“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不应该狮子大开口,让你用两千块买我的烧麦。”

湛平川只觉狂风怒卷,大厦将倾,命运的咽喉被人死死勒住。

他连忙抬起手:“你等——”

唐鲤愧疚道:“尤其是明知道你家里那样困难,你爸爸每天捡破烂偷自行车把你养大,你妈妈又早早去世,我这样做太过分了。”

湛平川两眼一黑,仿佛生命线被人抹平。

兰斯笔尖一偏,划花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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