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祐斗一面领着香槟兜着圈子,一面不动声色地套着祂的话。
年龄、住址、家庭情况、平时会(和黑泽阵)玩些什么……
香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挑着自己的心情瞎编。
……真烦。
“我不要走了。”
香槟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龄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似的闹小脾气:“为什么这么远啊?就不能阿阵来找我吗?”
小鬼就是麻烦。
神谷祐斗蹲下身子,一边腹诽,一边提议要不要自己背他。
这一整个园区都是组织的产业,有可能出现小孩子的地方只有三处:实验室、训练营、其他成员的家属。
这副打扮怎么也不可能是训练营里出来的,他没见过实验体是什么待遇,但是实验室宽进严出也不会是——所以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研究人员养大的小孩,就是这样又蠢又没戒心……而且还理所当然的任性。
忍忍吧。
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稳健又熟悉的心跳,和急促规律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不过都逃不过塞壬的鼓膜。
来了。
香槟抓抓神谷祐斗的袖子,贴过去,用手心捂住嘴巴,神神秘秘地:“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掐我的脖子】
神谷祐斗突然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住眼前那个孩子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掼倒在地。
兜帽在活动中顺势滚落,露出一对怪诞的耳羽,还有手心下,紧紧扣在祂脖子上的束缚器。
人类的握力当然不包括将金属生生握断。
那双大而滚圆的眼睛溢满了直白又毫不掩饰的恶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今天完蛋了。
什……
下一瞬间,子弹裹着破风声,精准贯穿了意图拐带并杀死香槟的叛徒的头。
新鲜的血液迸发出来,被香槟苍白的耳羽挡住,没有流到祂的脸上。
香槟推开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尸体,和“正好”赶到的黑泽阵对上视线。
刚刚那一下瞬间的肢体冲突,香槟的左臂脱臼了,积蓄了许久的魔力被挥霍一空,导致祂现在有些精神萎靡。
但是这并不影响祂一边努力抖抖耳羽,企图弄掉血迹,一边对着久别重逢的黑泽阵露出笑脸:
“这样我们就是共犯了。”
*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被关了禁闭,和黑泽阵一起。
禁闭室当然不是享受的地方,自然而然的,也没有热水。
不过好在现在天气还不算冷,又正好刚过中午,水温还算是说得过去。
黑泽阵把香槟剥干净摁进浴桶里,给祂仔细搓干净,沾了血的衣服就一起从送饭的窗口丢出去。
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
香槟感觉自己就像是遭遇了海啸,不由自主地被推来拉去,没人权的仿佛是塞在裤子口袋里面的卫生纸,被遗忘后一起被丢进洗衣机里面,搅的稀烂。
“你生气啦?”
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些许三白眼的压迫感了:
黑泽阵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祂,像是站在窗台上早就做好了狩猎准备的野猫,对着草地上危险而不自知的鸟儿跃跃欲试。
“呵。”
没回话。
没衣服穿的香槟裹着他的黑风衣,被包成了寿司卷,接好的胳膊被风衣的腰带固定住,绑在身上动弹不得,浑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香槟想了想,放出尾巴,有些暗淡的尾鳍勉勉强强从风衣的下摆探出来,看着就叫人来气。
黑泽阵飞快地将自己清洗干净,就看见某个家伙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硬床板上摆尾巴,顺便观察天花板。
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叫人生气的东西。
“……过来吃饭。”
被关了禁闭当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香槟挑了两口就不肯再吃了,但是这次黑泽阵居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勉强祂多吃一点,只是默默的将饭菜往自己嘴里送。
好不对劲。
这种时候,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就像雷达一样,哔哔作响。
超——级不对劲!
香槟很是警惕地观察着黑泽阵,看着他将饭全部吃完,没有浪费一口,然后将碗筷放回到送饭的窗口。
“你要午休吗?”
香槟摇头。
“很好,”黑泽阵点点头,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抓住风衣的腰带,把祂整个拎起来,放在禁闭室的角落里,像是摆一捆葱似的,“在这站着吧。”
香槟:???
“我不要站!”
黑泽阵把绑在祂身上的腰带拎出来一截,把香槟吊在角落的水管上。
香槟枯竭的魔力现在已经用不出来言灵了,但是祂可以扯着听起来就快要批了的嗓子,发出噪音:“我不要站?!”
黑泽阵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躺在床板上装死:他已经有两整天加一个上午没合眼了,刚刚又洗了凉水澡,现在两鬓“突突”地跳,一钻一钻地头痛。
……感觉快要猝死了。
香槟脸色惨白,但是不妨碍祂折腾。
先是裹着黑泽阵的风衣在地上滚来滚去,黑泽阵没反应。
再是把尾巴拍的“啪啪”响,黑泽阵充耳不闻。
最后开始学各式各样的的动物叫,黑泽阵零帧弹起,抓住香槟的后领子,将祂提起来摁在床上,隔着衣服打了祂两下:“发什么神经?”
“你有病!”
香槟觉得黑泽阵有点黑心:
本来满心期待着,黑泽阵一回来就能收到自己的“大礼”——帮黑泽阵处理掉了,一个对他满怀敌意的潜在威胁,并且只是被关禁闭而已,都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他应该开心才对。
接过半句夸奖都没有不说,反而冷着脸叫自己在角落里面罚站。
“太不讲道理了!”
黑泽阵困到僵硬的脸上,拧起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你觉得我应该夸你吗?”
香槟也不甘示弱地瞪他。
好吧,黑泽阵宽慰自己,不要和这个小混蛋一般见识。
香槟就是这样贪心,做了坏事,又想要名声,于是颠倒黑白,还认为自己委屈。
手心拍在祂的尾巴上,隔着衣服,发出又一阵的闷响:“哪做错了?”
香槟企图率先低头合好:“……不应该在你很累的时候,一声招呼不打,擅自做决定?”
这样想想也确实如此:
做任务肯定也很累了,本来阿阵可以回来之后很舒服的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吃好吃的饭菜,而不是现在在禁闭室里面将就。
小孩放软声音,撒娇讨好道:“对不起嘛,以后再也不……”
被黑泽阵一巴掌打断了。
给了台阶他不下,塞壬倔脾气也上来了,硬是咬着牙不肯吭声。
但是黑泽阵从来也不缺乏和猎物对峙的耐心,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起来,一个收着力下手,一个充当锯嘴葫芦。
直到香槟突然迸发出一声惊叫:“你拔我的鳞?!”
黑泽阵动作一僵,连忙把祂解开:只见塞壬原本珠光宝气的尾巴上,靠近尾鳍的部分缺了一块,没能反光,可怜兮兮地裸露着肉粉色的皮肤。
“是你自己蹭掉的。”
——也有可能是之前给祂清理的时候搓的太用力了。
对于香槟而言,祂可以接受黑泽阵的冷言冷脸,或者是被他打几下也没所谓——反正都是收着力的,也不怎么疼。
但是拔鳞片和羽毛也太过分了!
于是冷战开始了:
香槟在墙角站了一中午加一下午,即使尾巴因为久站之后变得酸痛到失去了直觉也不肯吭声,直到黑泽阵叫祂来吃晚饭,抓住祂的小腿,揉捏放松,然后可怜巴巴地挤在一张硬床板上睡觉。
小孩认为这是黑泽阵别扭式的让步,屈尊降贵地勉强同意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黑泽阵被自己精准的生物钟叫醒,例行的晨练之后,把香槟叫醒,收拾妥帖,两人挤在一起吃完早饭:
“去那边站着吧。”
香槟:?!?!?!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黑泽阵叫了两声,塞壬站在墙角,就当是没听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黑泽阵叹了口气:
“……我管不了你。”
亮银色头发的少年放弃了,在和“香槟争辩是非”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讲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香槟不会改的。
说到底,黑泽阵现在也才十四岁,没道理要额外负担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尤其是祂本身就代表着麻烦和危险。
“等出去我们就散伙吧。”
香槟突然意识到,这次的情况和之前都不一样。
往常不论黑泽阵再怎么嫌弃祂,讲祂是蠢货,只要粘一粘,撒撒娇,认错态度拿出来,事情总能糊弄过去。
——黑泽阵的“讨厌”是很宽容的,只要祂不做出什么大事来,小毛病小瑕疵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这次他是认真的。
阿阵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