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彻羽垂下眼睛,看着眼前那张俯视自己的脸,欣然同意:
“好啊,要不然先尝尝看吧?”
塞壬牵起对方冰冷的手,沾了一点自己侧脸的血迹,送到对方嘴边,很诚恳的样子,带着他想做坏事时候特有的循循善诱。
“反正也打不过,不如干脆投降算了,主要是反抗除了多挨顿揍以外也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阿阵教的:)”
“……他还真是教了你不少东西。”
男人把血迹擦在飞鸟彻羽衣领,指尖碾了碾,确保他不能借着这一点点鲜血掀起什么风浪。
香槟之前对老克里斯蒂安使用言灵所调动的魔力,远远超过他自身拥有的魔力总量——这还是考虑到他不久之前才摘下束缚器的前提下。
乌丸莲耶很笃定:“你是镶合体。”
对于生前没有魔力的自己而言,但凡是有一丁点魔力的个体加入,竞争力就会排在自己之前——他是疯了才会平白多给自己添一个竞争对手。
只有镶合体才能同类间吃来吃去,并且把对方的魔力转化为己用,不会死也不会残,理论上只要一直增加组件,就不会有魔力上限。
弊病就是自诞生以来如影随形的人格分裂,如果没有足够脱颖而出的手段,就不得不为了短短一瞬的胜利,一直和其他组件争夺身体控制权,又或者所有人都浑浑噩噩,作为集群意识保持最低限度的智能。
——香槟是镶合体,这点同类之间绝对不会认错。
本来所有人都对此持肯定态度,从玛格丽特的记忆来看,他也确实是死了一次,直到签署“银弹计划”,差点要了他的命。
在和香槟相处时,自我意识短暂浮出水面的时候,乌丸莲耶产生一个更大胆的猜测:会不会,这就是完全的复活呢?
【我们既是天使,又是恶魔,因为我们企图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人复生】
完全有可能不是吗?
老克里斯蒂安实现了重返青春,宫野夫妇用科学实现了青春永驻,并使莫利诺的技术有推广的可能,那么踩着尸山血海唯一活下来的香槟,再往前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在【苏生】之前,所有人也觉得青春永驻是匪夷所思。
乌丸莲耶死的太久了,久到生前所有的记忆都有在飞速模糊,先前的所有人和事都在一点一点变得陌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认识香槟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早,早到香槟才刚有记忆,喜欢一起挤他的轮椅开始,那个时候乌丸莲耶是他父亲的病人。
或者说是客人。
莫利诺家族世世代代经营奢侈品过活,魔法一直也归类在奢侈品,任何一个道具都价格不菲,被更稀缺的巫师加工过之后,专门卖给有钱脑子还不好的冤大头。
此前乌丸莲耶像是所有坚信“科学”的新人类一样,对这种奇技淫巧嗤之以鼻,只是考虑到特殊需求,才在组织里组建了一支纯粹有巫师组建的队伍。
直到大概四十年前,老克里斯蒂安研究出了一项骇人听闻的魔法,专门骗他们这种半边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们的钱——只要支付得起高昂的价格,抛弃人性和良心,常驻在莫利诺的城堡,就可以买到【青春】。
衰老是顽疾,而青春当然是药到病除的良方。
乌丸莲耶意识到自己之前对魔法的认知太浅薄了。
也是在那里认识了香槟,那时候还叫莱瑞安。
彼时香槟还不会变出双腿走路,只好被家里的人偶抱来抱去,可能是因为乌丸莲耶是这么多客人中唯一一个坐轮椅的,喜欢带着他飙轮椅的缘故,香槟偶尔会带来各种奇怪的东西找他玩。
某一天,香槟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只死鸟,看起来像是只海鸥,羽毛还算漂亮,但是身体已经有点僵硬了,死了有段时间又没有太久的样子。
“阿莲,你会做标本吗?”
彼时乌丸莲耶正在处理组织的文件,没时间应付他,所以实话实说:“不会。”
香槟点点头,征用了他的一角办公桌,用来堆放从书房搬来的魔法书,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药材和古怪仪器,开始攥着笔写写画画。
乌丸莲耶被越摞越厚的书页和手稿一点点侵蚀办公空间,直到被挤在一个小角落里面,才不得不停下来看他又在搞什么鬼。
小孩子的控笔能力很弱,香槟想得又快又多,手速跟不上,于是落在纸面上就是各种抽象赛狗爬一样的……姑且算是研究结果吧。
虽然乌丸莲耶总觉得他可能更像是发明了一种新的文字。
香槟才不管别人能不能看懂,觉得差不多了就打算上手试一试,先是指使人偶将珍珠翡翠青金石研磨成粉末,然后更是半点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办公室,支起坩埚丢进五花八门的材料熬制药水。
最后药水和宝石粉末混合在一起,在地上画出来一个直径两米的正圆形魔法阵,香槟把死海鸥摆在最中间,嘴里还在不停的嘀嘀咕咕。
“……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乌丸莲耶被苏生的时候已经太老了,老到就像是一棵枯树,只能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面罩,靠着营养液过活,长期卧病在床的结果就是双腿肌肉萎缩,没办法完全摆脱轮椅行动。
小孩眨眨眼睛:“大概就是……它自己会把自己做成标本?”
他也是第一次实验这个新魔法,坐在桌边有些不确定的轻轻摆着尾巴,决定看看结果再确定哪里还有改进的空间。
直到魔法阵的光芒慢慢减退了下去,所有的药剂都汇入到最中心消失不见,中心的尸体依旧是一动不动。
……不应该啊,按照最基本的能量转换原则,魔力也算是能量的一种,所以也不会凭空产生或者消失,既然输入了魔力,就算是完全没有办法运行,至少也应该发点光吧?
突然在最中间的海鸥身体拍拍翅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像是活了过来,像是一辆失控的飞机,把屋内搅得纸片纷飞,最后跌跌撞撞地从窗口挤了出去。
“阿莲,怎么办啊?”
香槟摆摆自己的尾巴,很无赖地暗示自己现在行动不便,“放着不管的话,会造成麻烦的吧?”
乌丸莲耶只觉得塞壬的脑子真是有病,拍拍自己干瘪的大腿,没好气道:“叫你的人偶去好了。”
“那还是算了吧,”一旁的人偶行动僵硬,像是被抽了帧的动画人物,能追得到才怪,“反正基因没有改变,也不携带病毒什么的,不存在对环境造成什么负担,只输入了一点点魔力,耗尽之后就会像其他尸体一样,自然腐烂了。”
……也许那只海鸥后来根本没有腐烂,而是阴差阳错被复活之后,被香槟偷偷放走了呢?
根据玛格丽特的记忆,香槟那时候确定是死掉了,被凶残的女妖撕开了喉咙,绝对没有假死脱身的可能。
这件几乎已经被埋没在记忆深处的小事突然涌上心头,乌丸莲耶开始把它和香槟联系起来,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可能放过了什么巨大的线索:
除了会再次死亡以外,看起来完全没有副作用,或者说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和完全的复活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里,呼吸就没有办法控制的急促起来:“……你是怎么解决同类之间的竞争问题?”
冰冷有力的手抓上飞鸟彻羽残破的翅膀,找到刚刚被磕得骨裂的骨头,用力攥住。之前被琴酒仔细打理的浓密柔顺的羽毛就被从指缝间挤出来,五指深深陷进肉里,引发塞壬一声抑制不住的悲鸣。
小鸟爱漂亮,最宝贝自己的翅膀和尾巴,平时碰都不会允许别人碰,只有实在被哄好了,开心到翘尾巴尖尖的时候才会屈尊免贵似的给旁边的人摸一小下。
但是鸟类的翅膀也很脆弱,为了飞行要专门做减重考虑,作为支撑的骨头内部大多中空,弊端就是抗击打能力大大减弱。
想对付十岁的小孩很容易。
尤其是现在没什么抵抗手段的飞鸟彻羽更容易,只要另一只小臂用点力气,整个撵着他的脊背,他就只有原地扑腾的份。
原本受创的翅膀经不起这样粗暴的对待,骨骼被掰断的声音发出一声又轻又脆的呜咽,在飞鸟彻羽的鼓膜炸开,将理智搅得一片空白。
“告诉我,好孩子,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是魔力特质的问题,香槟的魔力总量远远比不过玛格丽特,连克里斯蒂安的零头都比不上,而魔力的洁净程度只能相对影响施术的效果,不是必然条件。
——也就是说,这和“银色子弹”一样,同样是可以复制的。
乌丸莲耶时间有限,下一次再有机会出来不知道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之后——在这之前他们会不会一起被其他更强大的镶合体吞噬都是另一回事。
那几瓶老酒的野心他也心里有数,说不定发现自己还有恢复意识的可能,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把自己摁下去,衷心的早就当初都被自己杀干净了,期盼剩下的能在利益之前选择他们最好早就死掉烂透的BOSS,那才是痴心妄想。
“好孩子,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东西总有办法弄到手,少浪费彼此的时间,你也能少吃点苦头——你从小就聪明,这点道理肯定自己一想就能明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