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左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黎修白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说要收拾遗物。
他当时说的一句话，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真正的遗物不是那些。
他打了个冷颤，特别是在灵堂这种地方，他就觉得有些阴冷。
婉拒了明父要陪着自己的想法，他走出灵堂，站到门口，有阳光的地方才觉得身上不那么寒冷。
明昊的告别会，平日里许多朋友都来了，大家都很唏嘘，没想到明昊这么年轻人就没了。
也是因为明昊这个事情，他们几乎都被家里提着耳朵警告。
卫左在门口和认识的人说了回话，眼睛一瞥，看到了黎修白。
“回头再说，我遇到个朋友。”卫左和人点了下头，往黎修白那边走过去。
“黎先生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卫左也没看清站在黎修白面前的人是谁，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找你问点事情。”
黎修白目光在卫左拍过的肩膀上看了一下，又重新回转了过来，对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你继续。”
“要不，你先看看左哥找你什么事情？”对面那个人眨眨眼，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了下。
卫左听到这个声音，才将视线放到了对面阴暗处，他忍不住瞪大眼睛，“明……明昊？”
他蹭的一下躲在了黎修白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灵堂，眼前的明昊和灵堂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身后接近温热的体温让黎修白觉得有些滚烫，耳根子动了动，“卫先生，能不能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卫左就觉得自己像是贴了一块冰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是就算是感受到凉意，他也不愿意离开黎修白的身后。
他双手搭在黎修白的肩膀，眼睛紧紧地盯着明昊，“你，是在和家里串通好玩恶作剧？”
不然他不能解释为什么已经死了的人却还站在他面前。
难不成他还能看到鬼不成？
这次轮到明昊眼珠子瞪得溜圆了，“左哥，你能看到我啊？”
明昊明显有些兴奋，呲溜一下从阴暗的地方钻出来，身上穿着的，还是死亡那边穿的衣服，可能因为挤压，衣服有些皱巴巴的，还有的地方破了口子。
他在灵堂这边转悠了好久，就连父母都看不见他，这让他很是沮丧。
如果不是黎先生叫住他，他可能还在转悠着。
没想到不仅黎先生能看到他，左哥也能看到他，这让他有些兴奋了。
卫左忍不住抓紧了黎修白的肩膀，声音有些抖，“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啊？你真的已经死了？”
“是啊，左哥没看到我的尸体吗？”明昊挠挠头，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尸体可能有些不好看，虽然我妈找人帮我修复了下，不过帅气肯定没有生前那么帅气。”
毕竟是撞击到了防护栏上，不仅是脸，还有身体都已经变形。
复原师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黎修白甚至听到了卫左咽口水的声音，他拍了下卫左抓住肩膀的手，声音冷淡，“卫先生，还麻烦你放开我。”
“啊，对不起啊。”卫左嘴里道歉，放松了抓着黎修白肩膀的力度，但是身体却还是紧紧贴着黎修白，不敢移动半分。
“明先生，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黎修白有些无奈，对明昊点了下头，带着卫左走到一边。
“卫先生，如果你觉得害怕，你可以离开这里，有我在，他也不可能伤害你。”
黎修白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直白了，若是卫左能听懂人话，就应该识趣地找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驱散下心中的凉意。
偏偏不知道卫左是不是犯了轴，一听到黎修白这么说，立刻反驳，“我哪里害怕了？我这是第一次见到……”
他咽了下口水，“鬼，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而且，明昊是我朋友，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黎修白抬眼看了卫左一眼，看着他抿着一张嘴，脸色有些不好，但是也不是说非常不好。
对于卫左能看到明昊灵魂的事情，黎修白有些意外。
他沉吟了下，“既然卫先生感兴趣，那就跟我来吧。”
卫左亦步亦趋地跟着黎修白，看着黎修白带着明昊找了一间能说话的屋子。
可能是意识到卫左有些害怕，所以这次明昊并没有往他面前凑，而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黎修白和卫左的对面。
“黎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是在我出事的地方飘荡着，忽然之间，就来了这边。”明昊也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死了之后，看到自己的车子被消防车解救出来，又看到自己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因为是在高速上，而且他又是当场死亡，所以根本没有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后来事故现场被处理干净之后，他想离开那里回家，但脑子里却像是一团浆糊一样，根本记不清楚回去到底怎么走。
甚至连家在哪个位置他也记不清楚。
没办法，他根本没地方去，而且他在高速上，也不知道往哪边飘才是往家的方向。
总觉得自己像是脑子被蒙上一层东西。
但是忽然他就觉得有一股吸引力，再睁眼，他就来到了灵堂这边，看到自己的父母，看到了很多认识的人。
只可惜，这些人，看不到他。
“明先生，你之所以能够来到这边，见到我，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在死前有愿望没实现。”
黎修白简短地和明昊说了下，“我受你母亲委托帮你整理遗物，所以你才能有机会见到我。”
“现在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提出你的遗愿，我帮你解决，只要你将体内的愿力自愿奉献给我。”
“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安心地等着地府人员来接你。”
“不过有一点要和你说清楚，因为去地府的人都在排队，所以若是等待的时间长了，你也不要着急。”
“为了补偿这一点，你从殡仪馆离开之后，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你，选择哪种？”
明昊有些懵，他看了下黎修白，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卫左。
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动脑子，一般有啥事都喜欢找卫左出主意。
卫左本来心里还有发怵，但是看到明昊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傻啊你，肯定要问清楚，那个愿力是什么，对你自己有没有损伤。”
“到你死了还惦记的愿望，肯定对你很重要。”卫左认真的看着明昊，“既然有人愿意帮你完成愿望，若是对你本身没有伤害，你还犹豫什么？”
明昊又将目光看向黎修白，“那黎先生，愿力是什么？如果给了你，对我有什么不好吗？”
“愿力，就是你为了这个愿望所付出的代价。”黎修白看着明昊，“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愿力，你可以理解为，用愿力和我等价交换，换取你愿望的实现。”
“愿力的抽取对你来说没有害处，只是会稍微延长一些你做鬼的时间。”
“将来你去地府你就明白，投胎是需要排队的，并不是说去了地府立刻就能投胎。”
“一般去了地府之后，要找到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慢慢等着投胎的机会。”
“什么？去了地府还要工作？”明昊眼睛发直，尽管没有感觉，但是他还是觉得嘴里有些泛苦。
“什么啊，为什么做了鬼还要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难道必须要工作吗？”
“你也可以不工作，只要有人在上面每年都源源不断地给你烧纸钱。”
“不过等以后你就知道，漫长时间里，有个事情做，其实要远远比你什么都不做的要强。”
别以为地府的工作很好找，就那么大的容量，工作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不想工作，有的是人想工作。
地府多的是很多找不到工作无所事事的鬼，他们的日子，可不是很好过。
黎修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明昊确定一遍，“你考虑清楚了吗？到底要不要完成遗愿？”
他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一份合同，“若是你想完成遗愿，那就在上面签上你的名字，愿力会在愿望实现之后才会抽取，不会让你有任何的不适。”
“若是你不愿意，合同我会收回，你只要安心等着地府的人来接你就行。”
“明昊，你到底都在惦记的愿望是什么？”卫左现在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反而有些好奇。
他和明昊熟识，倒是不知道什么是他死了都要惦记的，这让他的好奇心立刻提了起来。
说到这个，明昊眼神有些飘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
甚至耳朵也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卫左看到明昊这个样子更是吊足了胃口，忍不住催促，“快点，快点，说出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就是……”明昊低下头，声音像是蚊子一样，“就是……”
“你说不说？”卫左一拍桌子，明昊赶紧抬头，一张脸憋得通红，“就是，我想和阮哥约会一次。”
卫左有些茫然地掏了掏耳朵，“你说谁？”
“阮哥。”明昊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落了回去，脸上都是沮丧，“我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跟他说，甚至我还想过，要是有一天，我能和阮哥约会一次，我就死而无憾了。”
“只可惜，一直到我死了，这个愿望也没实现。”明昊的声音渐渐变得低不可闻，眼中也没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