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淼他们收拾了一下午,只是把医坊里的东西都略微理清了些,怕家里一老两小的担心,夏清也记挂着小鸣,他们就赶紧回去了。回去之前,夏淼朝隔壁人家借了竹梯子,让云飞哥把那牌匾拿了下来。
“这以后就不是江家的了,是我们的了!把他们的牌匾弄下来,放着也碍眼,我们带回家去当柴烧!”
夏清哭笑不得,见周云飞居然认真地取了下来,把那块木牌匾夹着拿起来,明显是真的要带回家去。
“好吧……”
这么冷的天还有几个人在后头跟着看,见他们真把牌匾都取下来带走了,这才感慨纷纷:
“这江家是真的倒了……”
“谁说不是呢?有个好赌的儿子,简直就是败家儿。”
“我看不一定,人家不是有医术么?还有江家那么大的宅子呢。”
不管他们说些什么,都影响不了夏淼他们一家的好心情,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揣着剩下的银子和牌匾回了家。从这一天起,周云飞和夏清就时不时地坐竹筏到县上来,他们在年前把这铺子都收拾好,那过了年就能直接开张了。
夏淼因为怀了身孕,一家人都不要他奔波,他只好留在家里和外阿婆一块带着小鸣。小鸣现在爬得极快,偶尔摇摇摆摆还能走上几步,就是还不太会说话,呜呜啊啊的,总在院子各处找着虎子玩。
天气一日日的冷下去,夏淼心疼云飞哥和阿爸,两个人还要往山上、县上跑,把家里攒的野兔皮子拿来,和外阿婆一起研究,给他们两个都做了顶兔皮帽子。
过了大寒,天更是冷得很,村镇的人都趁着最后的时间去县上、镇上买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就怕今年继续冷下去,河上冻的话就没竹筏了。夏清和周云飞他们也和潘子轩打了招呼,把铺子的钥匙拜托给他,让他隔三差五去逛一逛。
夏清望了望那阴沉沉的天,抱着沉甸甸的小鸣,小鸣的手还往地上的虎子不停地抓去,虎子此刻正挤在几个人的脚边爬在火盆边上。
“这狗,不怕被燎了毛。”
“虎子也怕冷呗,这天可真是够冷的。”夏淼翻动着火盆里的红薯,红薯发出一点点甜香。他环视一周,外阿婆在缝着小衣服,小彬在捡药材,就阿爸时不时就抱着小鸣往外瞧,“阿爸,你说大哥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呢?”
夏清摇摇头,给小鸣穿上小鞋子,弯着腰把着他在堂屋里走路,就是不让他往火盆那边去,算算那日子也该快了:
“再不来就过小年了,该来了——不来我们小鸣都该不认得他们了。”
夏清这话说得有理,一开始小鸣还哭闹几晚上,现在完全适应了,吃得好睡得香,又有小哥哥和狗子一块玩,比他在家还玩得好,学说话也快了些。
“小年前肯定最多人要杀猪,哥夫他们说不定就要小年前来,我们把小年前的东西都备好呢——不知道云飞哥这么冷还上山去作什么。”夏淼搓了搓手,听云飞哥说后山不少山头上都落了雪了,也没多少猎物,但他就是说要去瞧瞧。
火盆里的柴火发出噼啪声,外阿婆哎哟了一声:
“快夹起来,夹起来,再烧要焦了。”
夏淼连忙拿起旁边的竹夹子,在火盆边上翻找着,他放了好几个不大不小的红薯,全都冒着热气了,先放到地上滚一滚。原本趴在竹椅下的虎子立刻摇着尾巴要起来,它还想用爪子去扒拉红薯,被夏淼喝止住了。
小鸣见他叔么把红薯放地上,也立刻啊啊呜呜地叫着,要用手去拿。
“哎——这你们两可拿不得,手都要烫起泡,叔么给你剥皮吃。乖,别走了,坐到椅子上去。”
夏淼又让外阿婆和小彬来吃红薯,他把另外一个没人吃的夹回到盆边上,这样还能热乎着,也不会烧焦。这火盆看着其貌不扬,其实是铜做的,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大件,专门买来给夏淼烤火的。
原本夏淼还说不要,但想到肚子里的娃娃,还是买了下来。白天铜盆搬到堂屋,几个人围着烤火,一点不冷,烤点吃的喝的也方便,等晚上就搬回他们屋里用着,确实好。
农家人也就这几天闲着的时候,只要不是天冷到根本出不了门,就少有能围在一块闲聊的。夏淼还听说张栋子今天找了几个人去挖冬笋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山上遇到云飞哥……
热乎乎的红薯,外面烧得黢黑,剥开那层热的外皮,里面心橙红色,那股甜甜的红薯香一下就浓了起来。夏淼先自己吃了一口,又烫又香甜的红薯在嘴里好一会才咽下去,小鸣已经急得啊啊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马上——好烫,叔么给你吹冷一点。”
其他人都吃上了,虎子急得团团转,去舔地上的红薯皮。大家正说笑着,忽然听到外面好像有点动静,原本在吃红薯皮的虎子也竖起了耳朵,朝着外面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汪汪汪——”
虎子今时不同往日,早已长得比他们的膝盖还高了,又高又壮,每每家里有荤腥,总会留下些骨头、汤汁给他拌着吃,因此长得很好,如此狂叫起来,还真有几分气势。
“阿爸!阿弟!”
“小鸣!我们来了!”
新围墙那边站着两人,还有一辆驴车,驴车上绑着不少东西。夏淼叫住了虎子,夏清抱着小鸣过去开门,江垚他们拉着驴车从老屋过来,两人脸上都是喜色,不过包着头巾,也穿了许多,风尘仆仆的。
“怎么今天就来了——快进来,进来——”
江垚让武非把驴车拉进来,他自己朝着小鸣过去,小鸣睁着大大的眼睛,似乎有点呆。夏淼也顾不上喂他吃红薯了,见小鸣的眼睛直盯着自己阿爸,却不作反应,连声笑着道:
“做什么呀,小鸣?看看这是谁?是阿爸呀?”
直到江垚上手要抱他,他才像想起来一般,朝着阿爸伸出胖胖的小手,嘴巴也一瘪一瘪的,一被抱到江垚怀里,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江垚哎哟哎哟地叫着,一家人迎进来,他抱着儿子没动,夏清给他下头上的帽子,还有外面的衣衫。驴车被牵到他们在后院暂时起的棚子,一半住着鸡,另一半刚好放驴车。
“哎哟,别哭了别哭了。”江垚给儿子擦眼泪,见他哭得可怜巴巴的,在他脸上亲了几下,“阿爸这不是来了嘛。”
夏淼啧啧称奇,小鸣平常哭得很少,现在居然扒着阿爸的脖子不肯放开。他拿来了红薯继续逗这小人儿:
“小鸣,看看叔么——要不要吃红薯了?”
小鸣这才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叔么,看了一会,乖乖地张开嘴:
“啊——”
他这么嘴馋,大家都笑了。
外阿婆搬来了另外两张竹椅,大家都坐下来。江垚给小鸣喂着红薯,武非也坐了下来,夏清给两人端来热乎乎的姜茶,几人才说起话来。
“本来还有几头猪没杀的,非哥都去提前杀了,这才能早几天过来。”
“早几天来是好,天冷了就怕要下雪。去年山上不是下雪了吗?今年山上早就下雪了,就怕你们赶不过来,这是哪里租的驴车?”
要是他们在这里住得久,那驴车要是租的得多花许多铜板,而且过年前后正是驴车紧俏的时候,不一定弄得到,夏清还以为他们要走过来了,正因为天冷了,他心里许多担心,现在见到他们来了,高兴得不行。
武非憨憨地一笑,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
“阿爸,驴车是我们买的,方便出门。以后搬这边来了,上县上也方便多了。”
“买的啊!那好!真是不错,驴子脚力也好。”
一家人吃着红薯喝着热茶,满屋子都热烘烘的,说笑着,舒服极了。周云飞是最后回来的,他身上不少地方都湿了,一回来顾不上说话,先去房间拿了衣服去换洗了一番。
他还拖了两棵枯树,只是上面都有些湿了,不好立刻作柴火。武非绕着院子前后看着,忍不住赞叹这屋子建得好,转了一圈,他帮忙把这两棵枯树拉到老屋去了。
“云飞哥,快来喝口姜茶,热乎热乎。”
周云飞换了新的棉衣,拿了白日里穿的棉衣到火盆这儿烘烤着。家里人都在,一家人就着火盆吃了一顿晚饭,可热闹了,夏淼一直缠着让阿爸和外阿婆讲以前的古话,大家都舍不得睡,周云飞干脆拿了点水酒和米酒来,大家吃着零嘴。
“好了好了——都早点去睡,你是在这里玩一天了,你大哥哥夫还有云飞都在外头忙了那么久,你看春花婶子都困了。”
“好,好,睡觉去。”
外面有些暗,周云飞把外阿婆和小彬都送回到侧房,夏淼站在屋檐下见大家都进了新房子,他心里一阵满足。努力攒下银两,起了这栋新房,为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
“走吧。”
“好啊,云飞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高兴?”
周云飞笑笑,揉了揉淼哥儿的脑袋,两人一起进了厢房。
黑夜中的天阴阴的,不知不觉,有些白白的雪粒子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