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刀刀倒在台上。
台下一片惊呼。
唐雪和周向晚从人群中艰难挤出,匆匆跑上台。
齐阔提着剑站在中央,头发凌乱,一丝血线顺着手流淌在剑上,滚落剑尖滴在台上。
他的衣服破了,胸前的软甲露出漆黑一角。
血迹晕开,染红白衣,即使做了防护,软甲之下还是被刀气破开伤口。
伤口不致命,但很痛,像有火焰炙烤般灼烧,也像无数细针刺入般细密撕心。
他整个人都灰败下去,塌着肩膀不停喘息,颓唐而无力地待在原地。
他垂着眼睛,似乎有些茫然,半响想要抬起通红的眼睛环顾四周,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汗水落在眼睛里,遮蔽他的视野,又辣又痛。
一早等在擂台边的弟子上了台,轻松拿开他手里的剑,将他带下去,齐阔毫无反抗就被拖走。
“恩人!”唐雪飞奔至赵刀刀身边将她轻轻扶起,颤着手探到平和的呼吸才松了口气,泪水夺眶而出。
“还好……”
周向晚慢了几步,去跟管事的讲清缘由才过来。
“她怎么样?”周向晚撩起衣摆,单膝跪在旁边。
唐雪咬着唇,摇摇头。
峦岳派的弟子也上来了,唐雪拒绝了他们的帮助。
她撕开裙摆,将赵刀刀背上的伤口用布扎紧,转身想要把赵刀刀背在背上,却几次都没成功。
她的手软了。
周向晚转过身,“我来背她,你来拿刀。”
“……嗯。”
唐雪帮忙,周向晚将赵刀刀背起。
拿刀时她却几次都没有拿起黑刀。
“我……”
陆珠珠不知何时也上来了。“我帮你们。”
她作势去帮唐雪拿起黑刀。
“嗯。”唐雪垂头握着手,没再逞强。
场子很快空了,台上只剩下裁判。
台下众人看着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留下的擂台,一头雾水。
这场情势变化太快,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他们还有些混乱。
先是不知哪里来的赵刀刀和齐阔登台比武,身法武功皆压齐阔一头,逼得齐阔使出断水剑法。
途中赵刀刀暂落下风,众人以为要结束了,没想到她又化解攻势,甚至使出了十分厉害的没见过的招式。
然而眼看要胜负将要分出,看台上的张长老竟然破例出手了!
虽然是众人心知肚明他是为了自己的弟子,但这做法也实实在在破了规矩。
峦岳派一向最讲规矩,居然在这么多人眼前……
众人默契地略过张长老那一环,又讨论起最后关头齐阔的暴起。
大家看得分明,齐阔最后突然趁机暴起袭击,应当也在赵刀刀招架之中。这十分合理,毕竟纵观全场,赵刀刀一直压着齐阔一头。
谁知紧要关头她却突然停了攻势,竟就这样挨了个正着?
真是奇了。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停手,种种猜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第一次,胜负不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甚至那诡异的刀法也被人忽略,所有人都想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停手。
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有什么交易?有好事者意味不明地看向高台之上的张长老。
裁判也不好受,两个主角都被带下去了,徒留他在众目睽睽下独自凌乱。
按结果论,最后关头是齐阔打晕了赵刀刀,应该判他胜,可所有长眼睛的都不会认这个结果,这样判他实在难以张口,说出来恐怕也会下不去台。
按功法论,自然,所有人都瞧见了齐阔不敌一个使着黑刀的无名女子,甚至使出独门绝学也打不过她,可哪有哪有胜家倒在台上败家还站着的?
他一时为难。
正在这时有个弟子从长老席跑过来,与他低语几句。
裁判边听边点头附和,连道几声,“好……好……”
锵的一声。
敲锣的巨响引来众人瞩目,裁判大声道,“无名刀法赵刀刀战断水剑法齐阔,平局——!”
顿时一片嘘声,又是喋喋不休的争论。
台下不止峦岳派弟子,早有人对齐阔这内门弟子做派瞧不上眼,喊道,“诶!哪有这种好事,叫那姓齐的白捡了便宜去!”
又有人辩解道,“没敲锣,齐师兄出招她招架不住怎么了!我看平局都是齐师兄亏了呢!”
“就是!哪有赢家是躺着赢的!哈哈哈哈!”
“分明是齐阔暗箭伤人!”
“分明是那女子自大收招自讨的!”
……
唐雪他们已离擂台很远,却还是能听见人群的声音。
在下面喝彩时不觉有他,现在只觉得这些声音太吵闹,太聒噪,她担忧地看着周向晚背上的赵刀刀,心想这些话可别让恩人听了去。
到屋中,周向晚和唐雪将赵刀刀背朝上放在榻上。
“医生跟了一路,不用他们进来看看吗?”周向晚问。
唐雪摇头拒绝,撸起袖子,“我来就行,恩人身上只有外伤,不用他们。”
“你……”周向晚欲言又止。
他离开床边,走到还等在屋中的陆珠珠身旁,见她走了一路眉间出汗,道,“珠珠,把刀放这里就行。”
他伸手去接黑刀,却没等到陆珠珠松手。
“怎么了?”
陆珠珠面露难色,道,“表哥,你接稳了。”
周向晚点头,他也预料到这刀不同寻常,应该不轻。“好——”
“唔!”
没想到做了准备,接过手黑刀还是下坠了一段才被他稳住。
陆珠珠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快速而不显地笑了下,随即拉直唇线,“……有什么事,你们随时叫我。接下来还有场次,我得先走了。”
“好。”周向晚将黑刀放在刀架上,道,“胜负不重要,保重自己。”
“嗯。”
陆珠珠丝毫没管酸痛的手臂,转身离开。再多留一刻,放松一刻,她恐怕就不想走了。
唐雪走出来道,“我看过了,恩人只有背上那道伤口深,我带的药用完了,峦岳派的药在哪,我去看看。”
“你先去,人在外面等着。”周向晚安抚她道,“先用这里的,陆家也有药,我让王四回去一趟取来。”
“好。”
唐雪走了出去。
周向晚守在屋中。
赵刀刀的伤他帮不上忙,他走到黑刀附近,又试着用手拿刀。
手腕一沉,他跨步站稳,用双手将黑刀拿起。
“这么重。”
周向晚刚从陆珠珠手中接过时就心中一惊,这是第二次拿起,还是忍不住惊叹。
赵刀刀是怎么拿起这把刀的?
他用两只手适应着重量,再交换到左手单手提刀,发现自己最多只能拿着,完全做不出挥刀的动作。
他将黑刀放回去,一寸一寸看过,仔细观察。
“玄铁?不像,通体漆黑,没见过这种料子。”
他拿出自己擦扇子用的布擦了两下黑刀,展开布面,沉思道,“没有沾上血迹,这样锋利么……”
他取出自己的扇子,找到一面最坚硬的扇面,小心贴近刀刃,用了点力气压上刀刃,扇面渐渐被切出一个小口,“诶!”
周向晚心疼的拿开扇子,搓了搓缺口,恢复原状。
他的扇子不是陆家最好的材料,但也不差,虽然有扇面过于薄的因素,但这把黑刀的锋利还是出乎预料了。
他用食指顺着刀背滑过,从刀锋倒刀柄,“完美……”
他握上刀柄,转动手腕变换接触的地方。
刀柄上有轻微凹陷,赵刀刀应该用了很久,缠手也旧了。
周向晚望了眼床的方向,这把刀浑然一体,像是天生只有她能用,什么样的人才能造出这样一把黑刀?
周向晚怀着满腔疑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刀刀,刀刀!”
赵刀刀又听见了黑刀的声音,她紧皱眉头,努力从黑暗中挣脱。
醒来时还有些昏沉,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趴在床上,背后有人在帮她包扎伤口。
“唐雪?”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
她试图转身,忽然发现自己身体都动不了了,心中一凉,蹭着床褥努力转头,不待看见,眼前被人蒙上一层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是谁?”
那人还是不说话。
不知为何,赵刀刀觉得这人没有恶意,因为她背后的伤不太疼了,凉丝丝的,仔细体会,方才发觉她的手被这人牵起,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好像已经被处理过了。
要是图谋不轨,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认识你吗?”
赵刀刀问。
鼻尖有淡淡的药香,并不难闻。
她的手被放下。
一颗药被喂到嘴边。
赵刀刀感受到微凉的指尖和药丸的硬度,她紧紧闭上嘴抵抗那颗药。
赵刀刀听见了一声冷哼。
她的两颊被那人用另一只手捏住,赵刀刀浑身软弱无力,就这样被人张开嘴把药弹进喉中。
“咳,咳……”
那人将嘴合上放开了她,赵刀刀有些呛住,咳了片刻,但事与愿违,药丸还是滑入腹中。
“你给我吃了什么?”
赵刀刀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这人好像打算走了。
“我该去哪找你?!”
她到这里来还没欠过什么,这人要是莫名其妙救了她,她该去哪儿报恩?
如果刚刚喂她的是毒药,她又该去哪里报仇?
门响了。
这人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
赵刀刀的头重重砸上床板,叹息一声,溃败地躺在床上。
“小刀……”
她试图呼唤。
黑刀没有回音。
赵刀刀有些绝望地静静躺着,却忽然听见了另一道呼吸声,房里还有一个人?!
她寒毛直竖,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说话?
她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黑暗,即使知道此刻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还是警惕着。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吱呀的一声。
有人开门。
赵刀刀绷紧肌肉。
听见来人疑惑的声音,“周向晚?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