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烤焦的烤鱼,好在鱼汤越滚越香,“咕噜噜”的声音传来,这还是个饿着肚子的醉鬼,只能哄着她多喝两口鱼汤,将挑好鱼刺的鱼肉凑到唇边喂了几口,却发现连翘已经睡去,睡容恬静,却泪流不止。
好歹哭出来了,菜市口观刑至今,连翘一直没哭过,心中郁结如何能散。
百里谨将人抱在怀里,离火堆远些,虽然天气不算冷,她的身子还是太虚了,熄了火怕是会冷,调整了个姿势,让她睡的更安稳些,他看向那尊泥塑,想象着未见过面的岳父该是什么样的,他们将连翘教的太好,又离去的太早。
只是,连翘这般见识和智慧,真的是短短几年就能教出来的吗?十岁兄长从军,留她独自求生,连父离开的时间更早。
难道人真有宿慧一说?“真想把你藏起来……”
……
正所谓酒不自醉人自醉,连翘有意借酒试探百里谨的态度,算到了开头,没算到结尾,她居然真的情绪失控,还哭到睡去。
眼睛好痛,口好渴,肚子好饿。
拒绝了百里谨的喂食,连翘神态自若的喝着滚透的鱼汤,配着百里谨刚刚烤好的鱼,夸了一句,“味道不错。”
百里谨耐心的等她吃完,不容拒绝的给她擦了嘴,又将备好的热帕子覆在她眼上,舒服的连翘喟叹了一声。
“以后再不许喝这么多酒了。”
“明明大部分都是你喝的。”
“你还记得?”
“记得啊,我才喝了几口,你就抢我的酒喝,害我哭了好久。”
“那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吗?”百里谨取下凉了的帕子,连翘无辜的看着他,“我说什么了?”
百里谨探究的看着她,洗了洗帕子,又重新覆盖在她眼上,“你说岳父岳母很恩爱,希望我们以后也一样。我们以后会比他们更加幸福,也生两个宝宝好不好,一个像我的男孩,一个像你的女孩。”
连翘拿开他的手,“我不可能说这种话。”
“哦,是我说的。”
“……熄了火,回去吧,你今天的政务还没处理吧?”
“今晚不回去了,我们在这休息一晚,明日直接去姑县,帐篷已经搭好了,要不要出去瞧瞧?”
庙外的空地已经大变样,说是帐篷,不如说是临时军营,三顶帐篷将主帐篷包围其中,还有士兵围了警戒圈。
见连翘出来,几个文士将领打扮的年轻人上前见礼,“见过王妃!”
百里谨介绍道:“这几位是我的副手,跟着我许久了,这几日出行他们也会跟着。”
连翘点点头,等了等,发现百里谨没有接着介绍的意思,话说这么久,她好像只知道他有个属下叫“清”?
“你先去忙吧,我在附近走走……这附近我比你熟……有清跟着……你别太过分了!”
副手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第一次见面的王妃娘娘自说自话,然后王爷真的松手了,所以,他们刚刚真的在对话?王爷有说话吗?
百里谨在帐篷里处理政务,连翘则像她说的一样在周围随意走了走,她能活动的范围并不大,超出警戒线的地方清会沉默的拦住她,除此以外,但凡她多看两眼树上的果子,清就会默默的爬上去摘,多看两眼的花,会默默去采。
当清默默捡起地上石子准备将小鸟打下来的时候,连翘终于阻止了她,此时她手里抱着清打理好枝叶的野花,嘴里含着清洗干净喂(塞)进嘴里的野果,含糊叫道:“清。”
清停下动作,单膝跪下:“小主子?”
连翘第一次听到清开口,声音低沉沙哑,配上她健美欣长的身形,别有一番魅力。
连翘自己是个小短腿,还身材瘦弱,眼中不由露出一点羡慕和向往,吞下果子,她扭头找了找,坐在一截横倒的木头上,拍了拍旁边,“过来坐。”
清迟疑了一下,干脆利落的坐了过去,身姿笔挺,和连翘紧隔一个拳头的空间。
连翘歪头看她:“谢谢你的花和果子。”
“和属下不用说谢的。”
“果子很甜,你也尝尝?”
“喜欢属下给您多摘一点。”说着又喂了连翘一颗。
连翘哭笑不得的张嘴咬住贴在唇边的果子,“我想你陪我吃。”
清这才挑了一颗小点的放入口子。
“好吃吧?”没有女孩子能拒绝甜食的,哪怕她身高一米八。
“好吃。”清的表情微微柔和。
“清,你就叫清吗?”
“卓,卓清。”
“卓清?好名字。”
话题慢慢打开,连翘才知道原来卓清不是普通的护卫,百里谨手下有一只娘子军,归卓清统领,虽人数不多,却战功不菲,实打实的实权女将军。
“让将军给我当护卫,委屈将军了。”
“不委屈。”清的回答一板一眼,绝不多说一个字。
“清你是赵人?”赵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男女体型都比他国高大健壮,是天生的战士。
“嗯。”
“能给我说说娘子军吗?你们都是哪人啊?军饷和男兵们一样多吗?平日有休假吗?”
清见连翘对娘子军这般感兴趣,问的也都是普通问题,便细细给她讲了讲,她们平日的生活,强悍的军人本色下不掩女子的细腻柔情,连翘不小心听的入了神。
“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清也不知,”她此番回来是因旧伤复发,康复后本该归队,只是暂无战事,又刚好遇到小王妃高热不退,便留了下来,“我们是王爷的私军,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说话间一包果子不知不觉被清喂了个干净,“清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准备起身的连翘身子一歪,直接扑在卓清怀里,两个人都懵了。
下一秒卓清脸色大变,一把扶住连翘转身就跪,连翘都没反应过来,迟了几秒才忙去扶人,还没碰到就见卓清连连后退,也不知怎么做到人还跪在地上的,“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属下失礼了,待交接完就去领罚。”
“我俩都是女子……”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帐篷的帘子被掀开,百里谨坐在案牍后面朝她招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站着不动,清跪在一旁,百里谨站起身,作势要走出帐篷。
清下跪的身姿明显绷紧,连翘的脸也冷了下来,就站在那看着百里谨一步步走过来,所过之处寂声一片,两人隔着清的身体对视着。
“你要罚她吗?”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
“主子的规矩就是规矩,我不是王府的主子吗?”
“你愿意成为王府的主子吗?”
“如果我不是王府的主子,只是一个普通平民,那她坏了哪条王府规矩?”
“你就是我的规矩,她碰了你就是坏了我的规矩。”
“我的规矩我说了算,是我扑上去的。”
两人语速极快的话听得周围人冷汗连连,跪倒一片,祖宗你快别说了,连翘不是不知男人权威极重,不容旁人反驳,她可以接受男人的占有欲和掌控欲,男人也在试探她的忍耐极限,如果今日她接受,明日就再也没有人能近她的身了。
“……退下吧,没有下次!”百里谨目光沉沉,似在忍耐。
“是!”清连忙告退。
百里谨一把抱起连翘,将人带回帐篷中,放置在主案牍侧方的小茶几后,茶几上摆放着一碗温度适中的药汁,“该喝药了。”
连翘这次也不喊苦了,乖乖捧起药碗几口喝完,百里谨面色稍缓,“喝点蜜水缓缓,在这陪我办会儿公,我让人带了些小姑娘爱玩的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连翘点点头,翻了翻,居然翻出一本话本子?男人居然有这么接地气的手下吗?
百里谨观察了一下,确定连翘没在生气了,才暗暗松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对似乎按了暂停键的副手们道,“继续。”
“是。”
连翘看似在翻话本子,实际上一心二用在看男人怎么办公,这些副手们心理素质极强,效率极高,刚才那么一打岔,他们居然也能若无其事的续上前面的内容。
连翘终于知道百里谨所说的轻松许多怎么来了,全程基本上是这样的——
副手们轮流汇报手中的事务,并提出处理方案,百里谨负责说“可”“搁置”“诛”。
语气平淡且快速,似乎都不用思考,连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猪?什么猪?
“诛九族。”
难得长句吸引了连翘的注意力,她多分了两分心思在听百里谨处理事务。
唐无忧递上一叠奏折:“此案牵涉魏国公府,主犯钱德敏早年是魏府家奴,因救主有功被放了卖身契,这么些年往来节礼不断,虽然此案明面上与魏国公府无关联,却有许多攀附的官员上折请求轻判,理由也五花八门。”
案子?什么案子?
“难道要孤给一介家奴面子?”百里谨看都不看将那叠奏折“搁置”,“无甚关联说明你们查的不够仔细,要孤教你们做事吗?”
他轻点手下的奏折,“这些应声虫给孤挨个仔细的查,找个理由卸了魏老二兵部的差事,孤倒要看看,是家奴重要还是儿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