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啊啊啊啊中也！”表情扭曲成名画呐喊的白濑捧着脸大叫道。

“消、消失了？”

警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

当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对于两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在眼前的震惊中时，波德莱尔蹲下身，捡起了那枚硬币。在确认了硬币上的图案后，她随手将它抛给了一旁的白濑。银发少年明显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伸出了手。金色的硬币在他的双手间弹跳翻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被有惊无险地合在了手中。

……

在两人的前方，名为祐介的少年正一脸悠哉地坐在驾驶座上。作为向警方提供了大量关于侦察对象的活动情报的关键线人之一，在事后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对他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也正因如此，当白濑等人为警方的追捕而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心底规划着该如何使用那笔酬金了。

然而，那种得意洋洋的心情却并没能持续到最后；在他的视野中，那个有着乌木色长发的少女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

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他所能想象出的、身在那种处境下的人理应拥有的慌乱、烦闷、苦涩、愤懑的情绪，一样也没有出现在那双烟草色的眼睛中。那里似乎只有平静，宛若深潭一般毫无波澜的平静。

看着那个径直朝他走来的身影，少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了。

“……那可不关我的事啊。”

他小声嘀咕着，一边想要升起车窗。

然而，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按钮前，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东西。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后，他再次进行了确认——

没有错。

是枪。

不知何时，对方的手里出现了一把漆黑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凝视着他。

“……”

“出来吧。”她说，“只是想赚笔小钱而已，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语气很轻。即使正用枪指着别人的额头，脸上的表情也宛如在同对方讨论早饭吃什么那样自然。

冷汗在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少年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警察。

——没用的。来不及的。警员们的眼神这样诉说着。

在死亡的威胁前，他理所当然地退却了。面对枪口，他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车门，举着双手慢慢地从驾驶座上挪了下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女坐了上去。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表情连一丝一毫的起伏也没有，只是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这也是让警方感到非常棘手的一点。如果贸然行动，由于对方手里持有枪支，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使得少年的生命安全很难得到保障。而且，在双方都是未成年人的情况下，不论是哪一方因此受到了惊吓，都会提升枪支走火的风险。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中，波德莱尔启动了汽车。随着车轮开始向前转动，她迅速将枪收了回去。

“快离开那里，少年！”远方传来了警员的呼喊声。

然而，就在祐介想要抓紧时间从那里撤离的时候，从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什么人的脚步声。在用力将他撞向一边后，那个人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

——是白濑。

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祐介还是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

“……”

“还不算太蠢。”

听见车门被关上的声音，驾驶座上的人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一脚踩下了油门。轿车猛地向前驶去。毫无心理准备的白濑在惯性的作用下一头撞上了前方的座椅，又摇摇晃晃地跌回了后座。

“呜哇！”他抱着头大叫道。

“——低头。就趴在那里不要动。”前方的少女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汽车的后窗就被击穿了。以弹孔为中心，挡风玻璃瞬间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痕，碎渣如雨幕般倾洒在后座上。紧接着，那颗子弹从白濑的头顶飞过，径直钻入了左侧的座椅中。

“……”

随后，为了尽可能地躲避所有射来的子弹，波德莱尔开始猛打方向盘。车轮在瞬间偏转，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毫不留情地将还没回过神来的白濑又甩到了一边。

“……姑且先确认一下，你学过开车，对吧？”

蜷缩在地板上的白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嗯？应该算学过吧。”对方握着方向盘，用很轻松的语气答道。

“应该……？”

“嗯。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话说回来，右舵车开得还真不习惯啊。”

“哈哈……是在开玩笑吧。”

感受着逐渐平稳的车身，白濑试探着坐起身来，没想到刚一抬头就被从前方丢来的什么东西打了个正着。

“好痛！这是什么？”他捂着被击中的脸，从地板上捡起了那个东西，“屏幕上这个红色的圆点是——”

“那个上面有坐标吧。告诉我就行。”

“有是有啦。不过，没有地图的话真的没问题吗？”白濑念出了那个坐标。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瞪大了眼睛，“难道说中也就在那里吗？”

“没错。”

波德莱尔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在急速过了一个转弯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其他车辆，迅速驶入了另一条车道。

后座上又一次吓白了脸的白濑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那里是发信点。”波德莱尔一脸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刚才，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和祐介身上的时候，我悄悄在中也的衣服上安装了发信器。那个机器刑警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并没有选择当场揭穿我。”

“大概了解了。也就是说，有人用异能转移了中也他们的位置对吧。”白濑想了想，“是为了阻止中也前往他们的据点吗？”

“不对。”波德莱尔摇摇头，“恰恰相反，那个人的目的是直接把中也送到那里去。”

“……嗯？但是他本来也是要过去的吧？这不是多此一举——哇啊啊快转弯要撞上了！！！”

在他的尖叫声中，轿车有惊无险地擦着护栏开了过去，从而避免了车毁人亡的命运。

“是因为时间吧。对于那个人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波德莱尔神情自若地回正了方向盘，“况且，和我预想的一样，先前他在电话中提到的那个果然只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假地址。中也他们现在的位置我有印象，那附近确实存在着一个隐蔽的军事基地……但是，要自己开车赶过去的话确实有点麻烦。喂喂，说真的，我有那么不受欢迎吗？刚才我站的位置也很近啊？明明可以把我也一起传送走的吧。”

驾驶座上的少女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苦恼的表情。

“……”

“好了，说回正题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白濑君。”

“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

银发的少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建议是——不要去。反正我是肯定不会去的。事到如今，对方的目标很明显只有中也一个人而已。虽然他的异能很强，无论和谁战斗都不会输，但是，埋伏在那里的敌人一定会提前设下陷阱。那种情形下的战斗会很激烈，去那种地方我会死的。没错。如果被卷入怪物之间的争斗，恐怕连渣滓都不会剩下吧。而且，说到底，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能和异能者抗争的普通人吗？”

他的视线在空中徘徊着。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微不可闻了。

“——是存在的。”

“什么？”

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注视着他的波德莱尔平静地说道：“我说，那个是存在的。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类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因此，即使是异能者之间的战争，也不可能完全脱离普通人的世界。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简单来说，我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事先声明，如果拒绝这个提案的话，你绝对会死。”

“……”

——拒绝的话就会死？骗人的吧。

惧意如同一股寒流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后视镜。镜中的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平静的眼神也并不像是在说谎。单凭这个人刚才说话时的语气，无法判断她是否会在下一秒就抽出枪对准他的脑袋。就像之前对祐介所做的那样。

开什么玩笑。如果没记错的话，敌人可是连你们这些异能者都没能刺杀成功的存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说什么有需要我来完成的任务，还说做不到的话就杀了我。

逃跑吧。从这里逃走。只要发现车速在下降，就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

“那是没有意义的。”

从前面传来了少女轻快的声音，“表情很难看啊。终于意识到了吗？那通电话的内容，原本就不是身为普通人的你所能接触到的。但是，对方却偏偏选择在你身上安装了那个通讯装置。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着让你活下去。正因如此，没有能力、没有背景、没有任何同伴，甚至还在被警方追捕的你，如果执意从这辆车上下去，大概在一小时之内就会被杀掉灭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