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炎不愧是在战场混了八年的人,这么一记不耐烦的眼神,把柳慕容吓得扇子都快拿不住了,小厮趁机告退,柳慕容跟着戚炎进屋,还不停地抱怨着。
“戚炎你就这么对我,忘了我们曾经一同逛花楼的交情不是?”
他们何止逛过花楼,还一同去过赌坊赌钱,翻过妓院的墙,抢过侯府公子的蛐蛐,两人做过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有一次两人在赌坊被人出千赢去了所有钱还欠了不少,被人扣下了,镇国公管戚炎管得十分严格,要是被人知道他在外面是这样的不堪肯定会揍死他。
所以戚炎只好偷偷把家里的玉器拿去抵押,可他偏偏拿的是御赐之物,当铺哪里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忙送到官府去,这才导致戚炎被他爹发现他在外面做的好事,于是就被带到边疆去磨性子。
“有屁快放!”
“行吧,我就是想问问,你府上是不是住着一位蒋姑娘?”柳慕容自昨日见到蒋棠就念念不忘,所以一大早就来了镇国公府。
戚炎挑选武器的动作一顿,反问道:“你如何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那可太好了,快带我去见她!”
柳慕容兴冲冲地看着戚炎,恨不得马上就见到蒋棠。
“不带。”
戚炎毫不犹豫地拒绝,挑了一把长枪到院中耍练,一招一式挥舞得虎虎生风,破空声不绝于耳。
柳慕容傻眼,急急地追出去。
“为何不带?我跟你说我和她可有缘了,她昨日还对我笑了呢——”
戚炎一个撤步回身,长枪直指柳慕容门面,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面色不善地盯着柳慕容。
“嗡——”长枪发出的嗡鸣声吓人得很。
柳慕容脖颈僵直,眼睛盯着锋利的枪头,咽了咽口水,这位爷一大早火气怎么这么大?
见他终于闭嘴,戚炎才收回武器,不带感情地说道:“她最近要议亲,不方便。”
柳慕容缠着戚炎好说歹说才知道了蒋棠的身份。
“好啊戚炎,你家里藏着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表妹你不告诉我,现如今她都要议亲了才把她放出来,你们、你们国公府也太会藏人了吧!”
柳慕容气绝,负气背过身子猛摇折扇,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合心意的女子,居然就要嫁人了。
“那她定的是哪家的姻亲?”
“还没定,在挑人选。”戚炎收回把式,把长枪交给护卫,到亭子里喝茶。
柳慕容闻言一喜,追上去说道:“那感情好啊,这不现成的人选么?”
“谁?”戚炎喝口茶的功夫撇了他一眼。
柳慕容唰地打开折扇,脊背挺直单手背在身后,端出个风流公子样儿。
“本公子啊!”
戚炎这下连眼风都不给他,直接两个字灭了他的希望。
“做梦。”
柳慕容混迹京城红粉圈那么多年,那么多知己,要是蒋棠真嫁给了他,那些女的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给淹了。
柳慕容绝非良配。
——
没想到,还真捡到了东西,不过不是钱,是一个玉佩。
这时辰也不早了,府中小路才洒扫过,怎么会有玉佩掉落在院中呢?
蒋棠拿着手中的玉佩翻看,油润反光,雕刻精致,看着不像是下人的东西。
春晓瞧着眼熟,“这……这像是二少爷的随身玉佩。”
“你确定?”
蒋棠疑惑,男子少有带颜色鲜艳的物品,这么女孩子气的玉佩怎么会是他一个男人的呢。
春晓点头,“没错,就是二少爷的,那五彩的穗子我认得”。
话音刚落,戚熵就从院门拐角处出现,望着蒋棠惊喜道。
“我说怎么不见了呢,原来在这儿!”
两人赶忙行礼。
“二公子安。”
“二少爷安。”
“棠表妹不用多礼。”
戚熵上前想要扶起蒋棠,想起表妹已及笄,在人两步前停下,隔空扶了一扶。
蒋棠把玉佩放在手帕上递上前去,“既然是二公子的东西,物归原主罢。”
戚熵拿过玉佩撺在手中,清晨的日光折射在蒋棠脸庞,如珠似玉,像含苞待放的亭荷。
而自己也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戚熵相信,他和表妹站在一起一定是般配无比的画面。
他眼珠子不错地盯着自己,堵在前面,蒋棠踌躇着想过去。
“二公子仔细收好玉佩,莫再丢了,我先去书堂了。”
戚熵收回心神,侧过身子让她先走。
蒋棠点点头离开,衣决飘飘,戚熵似乎嗅到了一股花香。
蒋棠都走远了,回首一看发现戚熵还在原地望着她的方向,心下疑惑。
这二公子怎么怪怪的,平日里听说他不爱早起读书的啊,今日是转性了不成。
进了书堂,戚家的各族小辈女眷都已经在了,国公府书堂是自家的族学,主要是给家中男丁启蒙,给女子学习掌家持道,女戒妇德等。
蒋棠找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女夫子来。
隔壁戚文婷和她打了声招呼,小小声地问她昨日的事情。
“听说你昨日落水了?”
这戚文婷是戚三叔公家的大孙女,和蒋棠关系还算不错,只是人有些势利,爱打听别人的事。
蒋棠没打算多说,笑了笑说是自己不小心的。
戚文婷还想问得详细些,看见戚淑倩进来了就转移了目标。
今日戚淑倩是下了狠功夫去装扮的,一袭百花曳地罗裙,上身是彩蝶宽袖襦衫,涂白了面容上了唇脂和腮红,倒确实比平日里要明艳动人。
可她偏偏还要梳起高髻,左一个金簪右一个步摇,一个人把花枝招展表现得淋漓尽致。
咋一看确实惊艳,可细看却是过而不及,还不如平日里干干净净的样子瞧着舒服。
一群小姑娘懂什么呢,只觉得戚淑倩这一身装扮闪花了眼,她们还从来没见过谁家女儿打扮得这么高贵的呢。
戚文婷凑上去眼睛放光地盯着戚淑倩身上的裙子,嘴里恭维道:“淑倩妹妹,你这身衣裳真是好看,从来没见过的样式呢,国公府的绣娘真是手巧。”
他们本家是庶子从老国公爷那代分出来的,得到的家产不多,家势自然没有镇国公府显赫,要不是老国公爷生前吩咐过子女后辈要照顾着些长辈们,估计她今日都不会出现在国公府的书堂。
戚文婷的爷爷生性风流,足足纳了六房妾室,所以也给她留下了众多的叔伯姑母,再在她父亲这一代这么一分家,僧多粥少的,她平日里连做件新衣裳都得等到过年过节才敢提。
要不是家里跟镇国公府还连着那么点血脉关系,她估计连念书都难。
戚文婷艳羡地想摸一摸那裙摆上的花,被戚淑倩嫌弃地推开手。
“哎哎,看就看别摸啊,你手糙,别摸坏了我的丝裙!”
戚淑倩拢了拢身上的裙子,避开了戚文婷的手。
戚文婷表情讪讪,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后,赔着笑道:“淑倩妹妹说得对,这么好看的裙子可别弄坏了。”
“哎呀!妹妹这是新裙子吧,可别弄脏了,我去给妹妹擦擦椅子。”
说完便拿着手帕给戚淑倩的椅子上上下下的都擦了一遍。
周围的几个堂姐堂妹看她那副殷勤样,都鄙视地看过去,可戚文婷就当没看到似的,擦完椅子还抹了下书案。
“好了好了别擦了,国公府的东西还会脏不成么,当我们家的下人吃干饭呢?”
夫子快来了,戚淑倩走近坐下,赶小狗一样把人赶走。
戚文婷才在别人丝丝嘲笑声中回到后面的位置,低着头心情低落,摸了摸自己的手掌。
她在家要帮忙照顾弟妹,家中下人不够,所以总是需要干些粗,谁不想像堂妹命那么好呢。
夫子已经开始讲课了,她都还没回过神来,蒋棠帮她翻开书册,给她指了指地方。
“读书吧。”
戚文婷才抬起头来,勉强对蒋棠笑笑,“好。”
半个多时辰后,女夫子讲完布置下了课业后,戚淑倩连招呼都没打,急匆匆地就走了,她打听到今日煜王殿下会在临月楼用膳,她得赶紧赶去等着见他呢。
出了书堂的门,蒋棠发现青兰候在门口,青兰感激地对蒋棠福了一礼,道:“多谢表小姐昨日出手相救四小姐,不然奴婢这条贱命早就——”
“无妨,你不用这么客气。”
青兰平日里照顾着戚淑芸,每每随着戚淑芸去到她的偏院,看见她缺了什么不敢说的,都是青兰帮着吩咐下人安排好,蒋棠一直对她很感激。
“表小姐,我家四小姐想见你。”
书堂在前院正南方,离二房的南嘉院很近,蒋棠没一会儿就到了戚淑芸的院子。
小小的人儿失去了平日里的活泼,蔫蔫地坐在小院子里的秋千上。
直到瞧见了蒋棠,戚淑芸才甜甜地喊了声表姐,朝她奔来。
小人儿抱着蒋棠的腿对跟着的青兰和春晓说:“你们别靠那么近,我要和表姐说点悄悄话。”
戚淑芸拉着蒋棠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青兰他们站远了才神情失落地和蒋棠说话。
“表姐,你知道么,其实昨天不是我贪玩儿落水,是侯府的六姐姐推了我。”
昨日她本来是在侯府的湖边看鱼,期间侯府的六小姐跑过来和她一起玩儿,看见她头上的珠花好看就想伸手摘下来看,她不肯给,那武萱就动手抢。
青兰见情况不对,挡在前面护着自家小姐,没想到那武萱小小年纪心计却不小。
本来看她作罢青兰就放松了警惕,武萱转身就推了戚淑芸一把,手劲一大就把人给推进湖里了,武萱傻了眼,转头就跑了。
蒋棠闻言大惊,“那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们呢?”
“娘亲说了,戚家是大哥哥一房在做主,爹爹没儿子没官职的不能给家中惹麻烦,有些事能忍就忍,不然会被大伯母讨厌的。”
戚淑芸嘟着小嘴复述着母亲对她的教导,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