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月底，京城已经迎来了大雪的洗礼，大地银装素裹，美丽中透着冰冷。
圣诞节要到了，只是日子不在周末，而是在周中。
圣诞节的前一天是平安夜，虽然是外国的节日，但因为平安的寓意，加上商家刻意的营销打造，季和明显感到最近的学校气氛活络了许多。
大概是学校的生活太过枯燥无味，一个小小的平安夜也能够让高中生们心脏跳动，一些青春美好的念想迫不及待地破开牢笼，在彼此的悄声细语中寻找着自由的空气大口呼吸。
少年少女暧昧的心思浮动着，期盼着在那一夜能顺利送出想送的礼物，也有嬉笑打闹的好朋友在互相保证着，不让对方在那一天孤苦伶仃。
学校周围的各种小店水果摊也提前在门外摆上了一排排红彤彤的苹果，有的还用了漂亮的礼盒做装饰，系上鲜艳的丝带，直接卖到了十块钱一个。
季和对这个节日没什么感觉，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少年人，他真正少年的时候也没心思体会这些浪漫美好，如今看着空气中飘动的喜悦期待，他会有所同感地觉得开心，却没有别人那种压抑不住的青春悸动。
所以当晏景问他明天放学了要不要出去玩玩时，他有一刻的怔然。
“……就我们两个吗？”
晏景眼尾的小痣红得艳丽，眼神沉郁，其中深不见底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穿过空气，包裹着他：“哥哥还想要谁？”
季和温声道：“我只是惊讶，原来阿景你也会想过节。”
毕竟晏景不像会在意这种日子的人。
晏景垂着眼扣住他的手，一根根地把玩着：“只是想和哥哥一起体验没做过的事而已。”
以前的平安夜，他也幻想过能和哥哥手牵手地走在大街上，他会紧紧握着他，如果有寒风吹来，他会将哥哥的手塞进衣服兜里，或者替他挡着风。
热闹喧嚣的尘世中，他们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很独特却也很平凡。
但上辈子他没勇气，这辈子的以前又没资格，如今他和哥哥有着共同的心意，他便也敢试一试。
“好啊，那我们明天晚上去外面吃吧。”
季和答应了他。
晏景压抑着不断冒出的喜悦，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嗯。”
＊
第二天，平安夜。
白天所有人都按压着心思，蠢蠢欲动，但少年人藏不住事，心里的想法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特别是越到傍晚，越不安分，下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班上已经响起窃窃私语的骚动了。
看得上课的老班都忍不住提醒：“我知道今天有些同学准备了小惊喜，但你们最好给我收敛点，不要被抓到了给我带来惊吓，尤其是某些同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事。”
老班教的是化学，他的科代表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最出名的就是她的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此刻听到这话，顿时不假思索地道：“阳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被主任抓到的，你的奖金稳稳的。”
全班哄笑。
老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科代表：“主动自首是吧？”
化学科代表拿起书挡脸，缩着不吭声了。
老班无奈，他的班级还算听话的，早恋的不多，有两个是跟外班的在谈，本身就是异班恋了，他的棒打鸳鸯之拆座大法也派不上用场，另外几个倒是本班凑的对儿，看几个娃成绩没受影响，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学生总觉得老师糊涂，看不出来谁和谁有猫腻，但其实往讲台上一站，下面的学生做什么小动作，眼神在瞟谁，他一清二楚。
只是有的时候堵不如疏，青春期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环节，少年少女们彼此吸引是正常的，这段时间的感情单纯青涩，只要孩子们没有过火地发展，不会影响成绩，他一般都不会插手。
不然遇上那些犟的，老师越插手他们牵得越紧，反而得不偿失，他只需要做个敲钟人，在他们放松警惕看松了学习时给他们敲一敲警钟。
都是聪明的孩子，未来的重要性不需要他多说。
老班咳了一声：“来几个男生，去办公室搬个箱子，给你们买了苹果。”
“喔噢！！谢谢阳哥！”
“我去我去！”
“阳哥我们爱你！”
班上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季和也忍不住感到开心。
“阿景，我们拿个苹果再走！”
老班板着脸：“今天的晚自习都不准吵，要是科任老师跟我告状了，以后这种事就别想了。”
凌熙两指并拢抵在眉峰，随意地比了个收到，笑嘻嘻道：“老班你放心，我绝对不吵。”
同学们骂他：“你又不要上晚自习！”
凌熙笑得更欢了。
几个自告奋勇的男生迅速搬来了苹果，开始一组一组地发放。
季和现在坐在第三大组的第二排，凌熙和顾北寒在第一排，他们可以先挑，好在老班买的苹果个个都又大又红，全都很漂亮饱满，季和随便选了一个，然后往后递。
旁边传来不满的催促声：“喂，你递过来啊。”
季和偏头一看，是宋九乐后面的同学。
换了座位后，宋九乐旁边依旧是个空位，前面的同学把苹果递给他后，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果子没有动作，后面的同学便等不及了，又不敢直接上他桌去拿，只能出声催他。
宋九乐难得的没发脾气，要是平常听到有人这样跟他说话，他一定会骂回去。
季和看他仔细选了一个苹果，把剩余的传到后桌后，拿着自己的那个擦了擦，上嘴就啃了起来。
“你不洗？”季和下意识地问道。
宋九乐含着苹果块抿了抿，像吃棒棒糖那样嘬了嘬，然后才慢慢嚼着吞下去了。
他看着季和，猫一样的圆眼睛浸着水色，呐呐道：“好甜啊。”
季和哑然。
晏景注意到他俩的互动，顿时拉过季和，警惕地看着宋九乐：“你们说什么？”
宋九乐又咬了一口苹果，突然哭了出来：“晏景，对不起。”
晏景皱起眉，不懂他突然道歉做什么，但他怕季和被宋九乐可怜的样子骗到，背起书包拉着季和就要起身离开：“哥哥，走了，回去。”
季和连忙拍了拍凌熙的肩膀，示意他们先走了，被晏景拉着快步走出了教室。
“阿景，阿景，慢点，我鞋带散了。”季和叫晏景等等。
晏景闻言停下，把书包扔在地上，蹲下去给季和系鞋带。
“阿景，你刚刚为什么这么紧张？”季和看着晏景的脑袋，不由问道。
晏景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打了个蝴蝶结：“哥哥心软，会同情。”
季和无奈，他跟宋九乐非亲非故的，朋友也不是，为什么会心软？
晏景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拿起书包重新背上，牵住季和的手：“对陌生人也会，哥哥现在知道了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就会为他开脱，会想他也是情有可原。”
季和觉得冤枉：“我可没有，他的确受到过伤害，但并不是他现在伤害别人的理由。”
不说宋九乐那个怪异的脾气让一班的同学们受了多少苦，就说当初季和被他害得请家长那次，照宋家父母的熟练程度来看，这种事应该没少发生，他能靠晏明平安地渡过去，但以往那些人呢？
宋九乐的确童年不幸，也许这也是他性格怪异的原因，但他肆意妄为不假，伤害过别人也是真的，不能用他被伤害过就为他开脱，不然那些真正无辜的人怎么办？
晏景看着他：“哥哥真是这么想的？”
季和恨不得揪他耳朵：“你哥没那么圣父，看到个人就想拯救。”
只有对晏景，他才是真的无底线。
这样看来，刚刚他那些看似正义的想法，只不过是建立在宋九乐不是他亲近的人的前提上的，如果是晏景，他一定会心疼，觉得晏景情有可原。
人心都是偏的，在某些时候，立场和真相都不重要，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清醒客观的正义使者。
晏景倒是高兴了，昳丽又冷淡的眉眼透出愉悦，他伸手替季和戴上了校服棉袄的帽子，又从包里摸出围巾替他围上，确保季和不会被冻着后，才牵着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袋子里，两人紧紧依偎着，并肩走出校门。
“哥哥想吃什么？”
现在才五点半，他们可以先吃个饭，再去热闹的地方逛一逛。
“火锅吧，太冷了吃点热的。”季和下半边脸缩进围巾里，瓮声瓮气道。
“好，那就火锅。”
“等会，我们没带钱啊，手机都在家里呢。”
晏景淡定地掏出一个手机：“我带了。”
自从昨天季和答应他后，他就想到了今天。
季和佩服：“厉害。”
晏景笑起来，他牵着季和朝附近的商场走去，明明天寒地冻，扑在脸颊上的寒风急促刺骨，呼吸好像也夹着冰凌，但他就是觉得心头火热。
心情好像是平静翻滚的岩浆，就算只有偶尔咕咚一声的冒泡，也掩盖不了那滚烫灼人的气息。
他踩着嘎吱作响的雪地，觉得前方的道路是光明而充满希望的，季和的温度通过紧握的手传到他身上，暖得让他眼睛发热，他好像看到了缭绕的火锅热气，笑得灿烂幸福的普通人们，都在明亮的黄色光晕中等着他们。
我们一定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晏景想。
此时此刻，他坚定地相信着。
“哥哥，平安夜快乐。”
“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