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头晕无比,仿佛站也站不稳,随时要倒下去。我感觉自己是吊着一口气活着的人。
真的太晕了。站这里是在死撑。
努力搜寻记忆,难道真的没有跟铃铛去过湖塔园,没有订过酒店房间吗?
她说,她刚下飞机。
记忆仿佛复苏了一点。但还是想不起来没跟铃铛去过湖塔园。为何这份记忆如此清晰,清晰得完全认为那是真的。可若不是真的,这份记忆为何只有我有,铃铛没有?那跟我去湖塔园的人是谁,不是铃铛会是谁?
“是这样吗……”我感觉自己看上去很疲累。
“你怎么了?”铃铛问。看起来仿佛真的从未跟我一起去过湖塔园。
我还是觉得昏困。不知为何晕得如此厉害。
“你不舒服?”她打量我。
“可能吧。”
“那……”
“你真的没跟我去过湖塔园吗?”我还是难以置信为何我有这份记忆铃铛没有。
“没有啊,”铃铛摇头,“什么时候去的,我今天才下飞机到这个城市好不好。”
我扶额。窒息般的郁闷涌上心头。
“没去过湖塔园,没一起住过酒店,没到过石板街?”我再次难以置信地确定。
“没去过啊。石板街?哪里啊?”铃铛疑惑。
起床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应该这么迷糊了,现实与做梦应该早就能分辨清楚了,可为什么那份记忆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石板街……难道这是梦里出现的地点,现实中根本就没有吗?
我看着铃铛的眼睛,试图从她眼里得到哪怕一丝我经历过的事是真实存在的认同。但,我什么也没看到。铃铛也看着我的眼睛,她漂亮的眼睛只是在认真地看着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也好像在等着我说话。
我忽然间不想深究这件事了。只是……头又胀又疼。刚才只是昏,现在升级成胀疼。说是想睡觉,又貌似根本睡不着,头就是单纯的难受、胀疼。
好想直接倒在床上。
铃铛……真的刚回来吗?
我拿出手机,翻找与铃铛的聊天记录。她确实是跟我说过今天坐飞机来。今天之前,她是不在这个城市的。
那么,跟我去湖塔园,去石板街的铃铛是哪个铃铛?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吗?我不愿相信。
“石板街,就是我跟你到了一个破败候车厅之后到的一个地方……”我感觉自己并不在状态,仿佛只是在述说别人的事。
铃铛看上去还是完全没跟我到过那些地方的样子。我努力回想我是怎么去的那些地方,回到家之前又经历了什么。对了,是在石板街走着走着的时候……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在自家床上了?
算了,不去纠结了。现在最关心的是,这样昏昏沉沉的感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我快要倒下去了……
铃铛才刚下飞机,是她说的她刚下飞机,就来找我了。那,就好好地一块儿玩耍吧。现在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待在一块儿,她在的日子,就好好珍惜,不去纠结那些记忆了。
“走吧。”我看着她。一起去玩。
我们去坐公交。
太阳好大。铃铛带有伞,我也带着。撑着伞在走。仿佛太阳大的时刻里,室外格外安静。是那种滚动着热浪的安静。风都是热的。
太阳太大,又毒又辣,人们都在室内躲着,懒得出门。路上人很少,仿佛我和铃铛两个人走在路上显得格外明显。路并没有特别宽,只是人少,加之内心与当下天气使然,炎热又单调。
我们在公交站台等车。不久车就来了。一上车,便彻底跟炎热说拜拜,车上的空调真凉快。
凉快的公交车环境。车上有老人,有孩子,有年轻人。大家都分散就坐,分散得格外平均,因为大家都不认识。有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我和铃铛就坐那个位置。最佳,对我们来说也最合适的位置。
公交车缓缓驶动起来,而后加快速度,载着一车人前行。
窗外的风景也跟着加速移动,将路边的树,路边的商铺,路边的行人,路边的一切飞快往后移动。
炎热的室外,凉爽的车内。此刻格外心安。
看到一个女子起身,从原来的位置换到另一个位置,没多久又换到其他位置,仿佛对自己坐的位置总不满意。紧接着换到了我们前面一排的位置,但总感觉她还想要起身。她东张西望,好像在看到底还有哪里能坐,又仿佛在衡量坐哪个位置的好处。
“不停换座位的人,是挑剔的完美主义者。”铃铛贴近我的耳朵,对我说。
车上就女子一个人在行驶的公交车上不停换位置,不仅我和铃铛注意到了她,车上其他人也在注意。一个戴遮阳帽的爷爷看了两眼女子,眼中明晃晃的好奇,似乎在说姑娘哎怎么了哎。
我们也没有过多去在意,看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的时刻较多。虽然这些风景我们之前就看过,但怎么也看不腻。也许是每次见到的路上的陌生人不一样,也许是每次见到的车都不一样。总之无论如何也看不腻。
公交在行驶,我们在静坐。
突然间,一个刺耳的哭声传入我们的耳朵。这哭声实在太过突然,太过尖锐,太过吵耳,我和铃铛都不约而同朝哭声的方向看去。
是一个小孩在哭。不知为什么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声无比……
烦人。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一个小小的孩子,不知为何能发出如此恐怖的哭声。好像太过巨大的声音都能让人莫名产生恐惧,我感到心慌。
那孩子的大人在哄,说什么哦哦哦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之类。但孩子或许听不懂,继续一个劲地放声大哭。
我和铃铛都觉得哭声特别折磨人,磨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环境。可是不可能,因为还没到站,车不可能停,只能忍受。
“等会儿下车吧。”我听到铃铛说。
我立刻点头。那孩子的哭声实在是吵得人头疼,那不是一般孩子的哭声,而是格外折磨人的、巨大尖锐的哭声。这样的哭声让车内成为了一秒都不愿意待的环境。
若是像以往的普通的孩子哭声,我们可以充耳不闻,甚至随意闭目养神都行。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哭声破例无法忍受。巨大,刺耳,听见就让人莫名心慌。
听到到达某个站点的声音,我和铃铛直接下车了。还没到我们要去的地方那个站,提前若干站下车。
耳朵终于得到拯救般,不用再忍受那种哭声的折磨。这可不是一般孩子的哭声,不是平时听到的普通哭声,而是……好像能把人杀死的哭声。若是再不逃离那样的环境,好像真的能被那样的哭声杀死。
我和铃铛站在人行道上,目送着公交车渐行渐远,就像看着折磨人精神的野兽渐行渐远。之前在公交车上的所有不适瞬间消失。
嘭!
一声巨响。我和铃铛被吓了一跳。而后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那辆刚刚载着我们的公交车不知为何,一个急转弯突然跟一辆大货车相撞,而后燃起熊熊火焰。
铃铛和我都惊呆了,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若木鸡。隔着这么远的一段距离相撞的声音都能是震耳欲聋……
没想到一下车,刚才载着我们的公交就出了这么大事故。公交车与大货车被淹没在火海中,两辆车完全烧着,浓烟翻滚弥漫。
震惊。后怕。
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知道车上的人难以生还,无论公交车还是大货车。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惊人,情势太过巨大。
如果我和铃铛现在还在车上,结果难以想象。
看到突然出现熊熊燃烧滚滚黑烟的一幕,以及无比真实的、跟铃铛去了石板街的记忆,这两件事情冲击着我。此刻冲击我的精神。
我震悚,心惊,不可思议,诧异,后怕。各种情绪在内心翻涌。
“走了。”还是铃铛先将状态抽离出来。
我跟着她走。
按理说,起床已经这么久,早就能分清现实与梦境了。但,我依旧恢复不过来,总感觉前面跟铃铛去湖塔园以及石板街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梦。
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个记忆发展到最后是如何结束的,为什么铃铛没有这份记忆呢?
我们能幸免公交车的那个巨大事故,还是因为受不了格外刺耳的小孩哭声被迫提前下车……
心里想着这些,走路便完全不在状态。铃铛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只要知道她在旁边就可以。她在旁边,我就莫名觉得安全,不需要看路。仿佛我是她,她是另一个我。
来到市中心的一栋大楼。我们在这里随意逛。乘电梯上去,不知道上到几楼,我们也不去管上到几楼。看到卖玩具的,卖衣服的商铺,还有电玩城。
乘电梯上去,又乘电梯下去。铃铛在一楼卖黄金的地方驻足。一件件金灿灿的黄金饰品摆在打了灯光的玻璃柜里,格外漂亮。我们一靠近,一位漂亮的珠宝顾问小姐姐便微笑亲切地问我们找什么饰品、自己戴还是送人,并且给我们端上来水。
“随便看看。”铃铛说。
吊坠,耳环,手镯,手链,还有貔貅,以及标注几十克的步摇,全都是纯金。每一件黄金都格外漂亮,格外耀眼。
“你觉得哪个好看?”铃铛问我。
我看着一件件摆放整齐造型各异的黄金,觉得都不错。有5G工艺的,也有3D工艺的。有直接明码标价的,也有按克卖的。
我不仅看黄金的造型,还关注价格。但铃铛则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去关注价格,只看造型。
“这个。”铃铛看了一圈,指着一件3D工艺的黄金说。我看了一下她指着的那个黄金,不得不说铃铛的眼光就是好,她指着的那件是最漂亮的。珐琅彩工艺,非常Q萌,是一个独角兽的造型。
太可爱了!
圆滚滚的一颗Q萌黄金。
听到另一边在看黄金的顾客聊天:“买黄金还是要按克买划算,到时候卖掉啊,也是按克来算的。”
铃铛结账之后,我们便离开这一片卖黄金的店。铃铛很跩地说:“我才不管它划不划算,我喜欢就买。若是买一个划算但造型很丑的黄金回去,才越看越糟心。”
铃铛家特别有钱,黄金说买就买。她不去看价格,完全只看自己喜欢。
我们又乘电梯上楼。看到某一层楼的墙上挂着一个几米高几米宽的大红心。有小妹妹做抱着大爱心的动作微笑看镜头,在前面拍照的人是她妈妈。小妹妹拍完,不一会儿又来一个小弟弟,小弟弟是跟他爸爸一起来的,他爸也给他拍了跟大爱心的合照。
等他们走后,我走近那个大爱心,伸手触摸。大爱心表面包的是红布,摸起来挺硬的,很扎实。
一回头,发现身后没有人……咦,铃铛呢?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可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啊。我跑到左边看,没看到铃铛;跑到右边看,还是没有铃铛,只看到寥寥逛街的人。此副景象给我一种幻觉:铃铛并没有跟我一起逛街,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但,那多么荒谬。“铃铛!”我朝四周喊。喊了几遍都没收到任何回应。在这边三百六十度旋转看周围,又到那边三百六十度旋转看周围,都没看到铃铛。唯一显眼的,只有那个墙上几米高几米宽的大红心。我再次走近那个大红心。竟莫名想要好好端详。
我再次伸出手去触碰大红心,竟然没有了扎实的硬感,而是变得柔软,总之与之前的触感完全不同。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走到大红心另一侧去触摸,却也是同样的柔软,甚至比刚才摸的那一次更柔软。
大红心,红艳艳的红……这抹红渐渐在我眼前晕开,仿佛大红心融化了般,仿佛要将我融进大红心了般。
红。满眼的红。除了红,什么颜色也没有,只看到满目的红,连自己也看不到。被红色包裹,被红色……吞噬。
待到红色渐渐退却,我发觉光线暗了下来。再一看,竟是黑夜的环境。我记得跟铃铛出来的时候可是大白天,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呀!
脚下踩着的是草地上某一块凹凸不平的石板。放眼望去,黑夜中一块块石板铺就的路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周围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往前走一步,鞋底与石板接触的那一刻,终于听到轻轻的嗒的一声。那是鞋底与坚硬的石板碰撞的声音。太过安静,连走动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前路是何处。我踩着脚下的石板,一块又一块,向前走去。
前面似乎有亮光。有亮光说不定就有人。越往前走,我越发确定前方有亮光。
那好像是一个小庙。就是这个小庙发出的亮光。小庙散发的暖色的灯光点缀着安静又寂静的黑夜。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
走近了看,好像真的看到了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背对着我。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小男孩。他们在离庙不远的地方烧着什么东西。
我轻轻地走过去。那女子穿着白色的连帽衣,连帽衣的帽子挡住头发,看不出发型是什么样的,只是稍微仔细看,会发现女子长得挺美。女子对小男孩说:“快叫姥爷收钱。”
小男孩大约四五岁,很听话地说:“姥爷收钱。”
我这才看清他们在烧什么。地上插着香烛,火苗微微跳动。旁边还有一些灰烬。貌美女子一边往还在燃烧的小火堆上放纸钱,一边念叨:“爸,您多收点钱,我们在这边挺好的,您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貌美女子指着一个小火堆对小男孩说这是童童的爸爸,指着另一个小火堆说这是姥姥,让小男孩也给他们烧点纸钱。小男孩很听话地照做。
我在一旁,在他们的后面,与他们相隔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他们烧纸钱,看燃烧的白烟弥漫,听他们述说一些话语。
不知为何,我的眼里竟开始积聚泪水。
貌美女子和小男孩应该是在祭奠故去的人。我不认识他们,应该也不认识他们的家人。祭奠的明明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可是不明白为什么喉咙没来由地哽得难受。
我的泪流了下来。看那些燃烧的小火堆也开始模糊。
女子与小男孩一边烧纸,一边对着火堆说些话语。说对故去之人的思念,说如今自己生活得很好,让逝去的他们不要担心。
下雨了。
雨丝绵密。好像能将人淋湿,又好像不能。那些雨丝一点一点落在我的脸上,与淌下的泪混为一体。
“林菲,你来了。”貌美女子的声音。
我微惊。她……认识我?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再次辨认女子容貌,以及小男孩的脸,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他们,也没见过他们。
“你是?”我问。
女子朝我微笑。正式面对她的正脸,发现她比想象中的更美丽。
但,她又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终于来了啊,林菲。”女子起身。身形瘦削高挑。她牵着小男孩朝我走来。
林菲。她叫的确实是我的名字。
“我们认识?”我实在太过好奇。
女子说:“嗯。你救了我的孩子,谢谢你,谢谢。”她竟然优雅又真诚地向我鞠躬,无比郑重。
“我?救了你的孩子?”面对这记忆中从未存在过的事,我懵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是的。你可能不记得了。你的上辈子,救了我的孩子。”她说。
“什么情况?”
上辈子。怎么会有上辈子。我认为自己是唯物主义者。
他们一同郑重向我鞠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我有点招架不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实在太过好奇。
“你的前世,救了我的孩子一命。我的孩子意外掉入水里,周围没有人,要不是你恰好出现,我们母子将会阴阳两隔……”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我实话实说。
“是你救了他。你的上辈子救了我的孩子,是你,林菲。”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上辈子也叫林菲?”
“是的。”
“怎么会这么巧?”
“你刚才是不是目睹了一场车祸?”女子问。
“是,怎么了?”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心惊又后怕,实在太过难忘。
“那个在车上大哭的孩子,是我孩子的转世。他预感到即将发生灾难,努力用这个办法让你下车避免灾难……”女子喃喃。
我震惊!问她:“这是哪里?”
“这里是奈城。”
“没听说过。”我感到疑惑。
“这里与外界隔绝,没受到邀请的人无法进入。这里永远是这样的光线,永远是这样的环境。”
“我是被邀请进来的吗?”
“是的,林菲。”
“可我并不具有上辈子的记忆。”
“但还是很感谢你。”女子眼里溢着柔柔的感动。
我只记得我是和铃铛出来逛街的。尝试问女子:“我的朋友铃铛,你见过吗?”
女子脸色微变,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那个跟你去过石板街的女孩吗?”
我忽然间打起精神,连铃铛都没有的记忆,女子是怎么知道的?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是你上辈子的记忆。这是一件真实存在过的事,石板街是你们上辈子走过的路。只是这一世的你,以及你的朋友铃铛,都不记得了。”
难怪。
我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知道铃铛去哪了吗?”我问。
女子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臂,指往一个方向,嘴角漾起微笑:“看,她在那呢。”
我转过身,真的看到一个齐刘海,马尾辫,皮肤又白又好,长得很漂亮,头发天生是金灰色的女孩。她看到我的那一刻,飞快朝我走来:“林菲,你在这啊。”
背景眨眼间变换,所处的地方哪里还有女子和小男孩,哪里还是黑夜。我和铃铛,正处在熟悉的市中心大楼中。外面依旧是亮堂堂的白天。
“林菲,我们回家。”铃铛过来挽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