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直觉告诉他,玛莎·桑希尔说的应该是实话,加拉哈德对弗雷泽轻易暴露身份的做法依然不是很认同。
因为这种做法过于激进、冒险,加拉哈德觉得心里不踏实。
而他表现不满的方式,就是没有跟弗雷泽一起拿下滑雪面具。
莫兹这个超级控制狂更是完全无法接受。
他在弗雷泽自报家门的下一秒就解散了聊天群,加拉哈德猜,他应该也终止了跟对方的无线通讯。
同时,莫兹还在耳机里扬言,为了自身安全,回程时他不要跟加拉哈德和弗雷泽一路了,他要自己想办法回家。
[你开什么玩笑。这里一般不会有车经过,离曼哈顿又有半个多小时车程,你是准备靠两只脚走回去吗?]
“我可以叫网约车。”莫兹在耳机里说。听背景传来的风声,他似乎已经钻出了封闭的送货车。
加拉哈德翻了个白眼,走到教室的另一边专心劝起了他的朋友。
[现在是凌晨。你真的觉得,会有网约车司机敢在这个时候,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别折腾了。你戴好面具,待在驾驶室里别动,我会负责让他们三个都待在车厢里。等进了曼哈顿,你把我们几个随便放在哪儿,就赶紧把车开走,剩下的事情我来收拾。如果那两个人真的想干什么坏事,我会在他们行动前,先把他们干掉。]
“……你听起来像邦德电影里的反派俄国间谍。杀人不眨眼什么的……哦,政府花了几百万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为他们杀人。所以某种意义上,你确实杀人不眨眼。”莫兹小声嘟囔着。
在嘭的一声巨响和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他说:“好了,我回车上了。你们什么时候出来?”
加拉哈德看了一眼凑在一起的三个家长,提高声音问:“头罩,我们什么时候走?”
弗雷泽小声跟桑希尔和费多鲁克说了几句,就带着他们朝加拉哈德走了过来。
“现在就可以走了。”他说。
回去的路上,加拉哈德信守承诺,没有让那三个人接近驾驶室。而桑希尔和费多鲁克也相当乖觉,没有到处乱看,而是安静地占据了车厢的一角,跟弗雷泽说他们调查到的情报。
到了桑希尔的住处后,莫兹等最后一个人从车厢里出去,就踩着油门把车开走了,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一样。
面对弗雷泽无奈的表情和桑希尔了然的目光,加拉哈德镇定地胡说八道:“阿尔弗雷德早上八点要上班,再不回去睡一会儿,白班撑不住。”
“我知道我们确实很可疑,但我们不是坏人,”桑希尔说,眼神和语气都非常陈恳。“请您去我家看看吧,看了之后您就会知道,您可以相信我们。”
加拉哈德耸耸肩,不置可否。
似乎是为了表示她的诚意,桑希尔一马当先地走进了公寓楼。
弗雷泽一言不发地紧随其后。
费多鲁克把他的出租车锁好,也走了进去。
加拉哈德迅速确定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些武器的状态,这才跟了进去。
另外三个人正在一楼的电梯门口等他。
他刚踏进电梯,莫兹突然说话了:“我把车停在了一条街外。如果情况有变,你就喊超人,我马上回来接你。”
加拉哈德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双手抱胸靠在了电梯的壁板上。
弗雷泽这时靠了过来,对他说:“抱歉,我自作主张了。但我觉得他们可以信任。”
[你觉得?!我还觉得我是五星上将呢!]加拉哈德对他打着手势。
“不,你不明白。我是个父亲,我知道真正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弗雷泽摇摇头,拍了拍加拉哈德的肩。“等你有了孩子就会理解了。”
电梯停了下来,桑希尔再次率先走了出去。
那我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加拉哈德心想,跟在那三个人后面,手却悄悄摸上了塞在后腰的枪。
桑希尔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她用一种特殊的节奏敲敲门,门内传来一个温吞的男声:“玛莎?你女儿的病好些了吗?”
“还没有,医生说她还要在医院待几天。”桑希尔低声答道。
接着,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哎呀,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刚刚都在想,如果十分钟后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 他把门拉开,用如释重负的口气对桑希尔说,并在看到弗雷泽和加拉哈德后惊骇地闭上了嘴。
桑希尔赶紧给两拨人做起了自我介绍:“没关系,别害怕,他们不是坏人。这位是杰弗里·弗雷泽,他是来纽约找女儿的。这位是……”
加拉哈德压低声音用南方口音说:“来帮忙的。”
桑希尔脸上毫无异色,她指了指开门的中年人,说:“这位是帕特里克·哈比斯,他也是……”
“来找女儿的?”加拉哈德问,觉得很不可思议。
到底有多少家长跑来纽约找小孩儿?
还有,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哈比斯点点头,对他伸出手:“叫我帕特吧。”
飞速敲击键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加拉哈德知道,莫兹肯定已经开始在全美筛查所有叫帕特里克·哈比斯的人了。
走近桑希尔的公寓,加拉哈德看到了更加难以想象的画面。
公寓内虽然整洁干净,但没有一丝人气儿。入住的人显然只把这儿当成暂时落脚的地方,而非居所。
玄关的鞋架上空空如也,厨房的地板被大量瓶装水占据。加拉哈德瞟了一眼垃圾桶,不出意料地看到里面堆满了外卖盒子。
起居室的电视根本没插电源,从上面沉积的灰尘看,应该已经很久没人用过它了。
至于为什么没人看电视,答案就在起居室的墙上。
只见那三面墙上贴满了各种剪报、便签和照片,红色的线将其中的一些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就是刑侦题材影视剧和游戏中经常出现的线索墙。
加拉哈德仔细看着墙上的内容,发现这些墙记载着三个女孩儿横跨数州、辗转于多个鸨母手中的卖春经历。
“我们把搜集到的信息都贴在了这里,帮助我们理清思路,寻找孩子的下落。”不知何时,桑希尔走到了加拉哈德身边。她指着他们面前的一张照片,说:“这就是我是女儿,爱丽尔。她很乖,胆子很小,特别喜欢《小美人鱼》的主角,因为她们同名。”
“在她失踪前,我一直在攒钱,想带她去迪士尼乐园玩。我还记得,她到了九岁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必须让我陪她。我会给她讲故事、唱歌,聊她学校里的男孩儿,等她睡着后,我就会看着她的睡脸,怎么都看不腻【1】。
“我想她。我想让她回来,我想再跟她聊聊很蠢的闲话,想再看着她的睡脸入睡。我真的……好想她。”
几步外,费多鲁克和哈比斯在默默流泪,弗雷泽的眼睛眼红了。
耳机里,莫兹可疑地吸着鼻子,说:“呃……我查到了一个帕特里克·哈比斯,他大概一个月前报案说,他女儿不见了,还给警方留下了她女儿的DNA样本。我现在把他的照片发给你,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哈比斯。”
结果当然是肯定的。
加拉哈德最后看了一眼由三个家长的爱、智慧和勇气凝聚成的三面墙,默默拿下了自己的滑雪面具,对桑希尔说:“加拉哈德·麦克劳德,你们叫我加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