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女孩儿也在几分钟后被带来了第十六分局,并且第一时间就遇上了两个守在门口的父亲。
曼哈顿第十六分局的大门口,瞬间就被重逢带来的惊叫和泪水淹没了。
他们闹出的动静引来了分局长柯雷根。这位严肃而正直的老警察走出他的办公室,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伸手招把本森招到身边,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本森给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对自己的这位老上司面露难色:“现在家长们希望尽快带孩子回家,但我们的取证工作还没做完……”
“让他们先不要离开纽约?”
“我提了,但他们希望我们能提出一个具体的时限,因为他们几个都不想也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这里。他们一个是佛蒙特人,一个常住在加州,还有一个干脆就是外国人……”
柯雷根习惯性地摸了一会儿自己光溜溜的头顶心,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啧了一下:“这样吧,让他们留下联系方式,在纽约再待一周。在这一周里,他们需要随时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而在他们离开后,如果我们需要孩子们出庭作证,他们也必须带着孩子回来。”
本森连连摇头:“前一个应该不难办,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同意后一个要求。”
“尽量让他们答应……实在不行了,也一定要让他们留下居住地址和联系方式。大不了以后有需要了,我们再去找他面谈。”
本森皱了一下眉头,欲言又止。但最终,她还是说:“明白,我马上就去跟他们说……但其他部门的人怎么办?他们还在等我们回话呢。”
“交给我。我来应付他们,”柯雷根对本森隐晦地递了个眼神。“尽量别让他们接触那几个家长。”
本森短促地点了一下头,离开去登记几位家长的联系方式了。
桑希尔他们很快就填好了本森给他们的表格,并将它交还给了这位女探长。本森谢过他们,例行公事地逐字检查起了表格上的内容。
在看到现居地址这一栏时,她挑了一下眉:“我注意到诸位写的居住地都是同一个地方……”
“对,他们现在都住在我家。我家地方大,能给每个人都安排一个房间。”加拉哈德像小孩儿一样举起手,笑嘻嘻地插嘴。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泰勒的好奇心,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地址位于公园大道附近,是城内有名的高尚社区。
“看样子您家确实不小……租金也不低吧?”泰勒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
他看到,自己面前那位年轻人熟悉的脸上,露出了令他陌生的笑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对他说:“我没付钱,那是我爸的房子。他人很好,愿意让我免费住。”
“这小子是基金宝贝,刚出生就有了普通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们以前都叫他爸宝。”弗雷泽笑着补充,亲昵地揉了一下加拉哈德的脑袋。其他几个家长——虽然脸上都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也都轻笑出声。
“是嘛?”泰勒假笑着,把表格还给了本森。本森再三确认信息无误,就宣布桑希尔他们可以带孩子离开了。
“但是请保持通讯线路畅通,我们很可能随时跟诸位联系。”她跟每个家长握手,接着微微一笑,“恭喜你们,终于跟孩子团聚了。以后请一定小心,不要再落入这样的陷阱。祝你们幸福。”
家长们向她道谢,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出了警局的大门。
一行人鱼贯坐上了停在门口不远处的SUV,加拉哈德把车钥匙和家门钥匙都交给了弗雷泽,并告诉了他自己家里能去和不能去的地方。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弗雷泽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加拉哈德则转身走回了第十六分局。
车开出去了十几分钟,车里依然没人说话,大家好像都在默默消化自己的情绪。
突然,桑希尔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涂口红了!”
“对哦!”哈比斯也一脸恍然,“但那些警察好像根本没有起疑心。”
在女孩儿们疑惑的注视下,几个家长哈哈大笑起来。
加拉哈德回到警局内时,本森和泰勒正表情凝重地谈着话。看到他,两个人都非常惊讶。
“两位探长,抱歉还得打扰一下你们。我有些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加拉哈德单手插兜,朝接待室的方向挥挥手,“我们去那里详谈,可以吗?”
两位探长对视一眼,本森耸耸肩:“当然。”
“不介意我旁听吧?”泰勒问。虽然泰勒用的是问句,但没等加拉哈德的回答就自觉地跟在了他跟本森的身后。
加拉哈德则抢在两位探长前拉开了接待室的门,笑着做出了请的姿势:“请进,两位。虽然您已经跟过来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不介意您旁听,泰勒探长。”
泰勒和本森无视了他小小的阴阳怪气,神情自若地在接待室正中的圆桌边落了座。本森甚至还拿出了明显用来招待小孩儿的糖果和零食,问他吃奥利奥是喜欢泡牛奶还是泡可可。
加拉哈德自觉无趣,给自己泡了杯茶,在探长们对面坐下了。
他喝了一口茶,被袋泡茶特有的纸袋味和其中夹杂的陈茶味恶心的做了个鬼脸。
把茶杯推远,加拉哈德交叉双手清清嗓子,准备说正事,却发现两个警探正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就好像他们刚刚看到一只狗说话一样。
加拉哈德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缘故。
结识亚当·罗斯和卢卡斯·沃尔后(均出现在第二十二章),他就抽空从他们嘴里打听了不少那位神秘的“顾医生”的事儿。
根据那两位宅男的叙述,加拉哈德·顾医生是个很老派的人。
他的衣食住行和一举一动都相当讲究矜贵,待人接物礼貌但总是非常有距离感;做事细心妥帖,但因为一天到晚没什么表情,所以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简而言之一句话,十分符合西方人刻板印象里的东亚人。
不过他跟警方和检方内部实干派们都处得挺好,因为这些人更看重同事的个人能力和品德,对他的性格特点(或者说,缺陷)并不是很关注。
麦克·泰勒就包括在跟顾医生关系很好的警方工作人员中。
顾医生甚至还请泰勒去他家吃过饭。
而泰勒也是顾医生邀请过的唯二两位同事之一。
另一个是个检察官。据说这个检察官跟顾医生的关系好像要更亲近一些,因为沃尔说顾医生下班后经常跟他结伴去喝一杯,聊聊工作近况什么的。
泰勒和本森会用那种表情看加拉哈德,无非是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比较多,跟他们印象中的顾医生差得太远。
如果不是知道老麦克劳德发现他后,做了彻底的调查,还连续在报纸上登了半年的寻亲启事。确定确实没人找他,才办理了收养手续,加拉哈德一定会以为自己跟这个顾医生是亲戚。
说不定他俩还是兄弟呢,加拉哈德对探长们笑了一下,心想。毕竟,他们的年纪也一样大。
他没有再纠结自己跟顾医生之间的关系,而是说起了他的来意。
“假设我们有一位同伴为了寻找孩子的下落,在卖春行业卧底了很久。那么为了避免你们以组织卖春的罪名逮捕这位家长,我们希望用这位家长在卧底期间查到的、纽约卖春行业的相关情报,跟警方和检方换取豁免权。
“只要你们不逮捕、不起诉,我们就会告诉你们拉丁帮派和意大利帮派在曼哈顿大区设置的几个暗娼馆、这些娼馆的管理人,以及负责给这些娼馆输送‘工作人员’的人。”
本森和泰勒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们用眼神沉默地交流了几秒,泰勒首先发难。
他将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极具压迫感地瞪着加拉哈德,厉声说:“麦克劳德先生,您应该明白,您刚刚向两位执法人员承认,您的朋友犯了法!”
“确切地说,我什么都没承认,只是假设我朋友用某些方法,获取了一些信息……”
“不要花言巧语地模糊重点!”泰勒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本森有些不赞同地抿了一下嘴,但什么都没有说。
“有什么重点模糊了呢?我以为警方的工作重点一直是将更多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本森这次皱起了眉头,用温和的语气劝到:“麦克劳德先生……我能叫你加拉哈德吗?”
“叫我加尔就行。我妈妈在我吃了太多的巧克力时,才会叫我加拉哈德。”加拉哈德叹了一口气,“你看,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认为,参与进犯罪行动的人就一定是罪犯。但事实真的并非如此。”
“泰勒探长,我之前跟您联系的时候已经说了,我那些朋友们的孩子被掳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期间,他们曾经寻求过你们的帮助,但警方什么都没做。他们中,有人在不同的部门间一直被踢皮球,有人被错认成出卖自己孩子的嫌犯,还有人报案却直接被警方拒绝立案。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又有哪个普通人愿意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卧底呢?
“假设我刚刚说的是真的,我的同伴里确实有人去卧底了,那只要检方愿意给我的这位同伴豁免权,你们就能趁着这个机会,顺藤摸瓜,将几大帮派在曼哈顿设立的娼馆一网打尽。你们抓到了罪犯,我的同伴也可以带女儿去过平静的生活,这样不好吗?
“为了情报和证词,检方每年要跟无数恶贯满盈的罪犯做辩诉交易。我的同伴只是个救女心切的普通人,为什么不能得到同样的待遇呢?”
泰勒重新坐下,姿态上软化了不少,但语气却一点没有软化的迹象:“您明白您在说什么吗?您的朋友犯法了!忄生交易、人口买卖、绑架、强迫卖春……你这个朋友很可能要面临二十年的刑期!”
“所以我们要用查到的信息换取豁免权啊。”加拉哈德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表,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如果两位对我的建议有兴趣的话,请打我的电话。”
说着,他掏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了两位探长。
泰勒看着名片上的联邦海军徽章,和“加拉哈德·康纳·麦克劳德中尉”几个字,问:“你是海军?”
“海豹突击队的。不过已经退役了,这是之前海军给我印的,我还没抽出时间去印新的。而且,退役前海军给我升了个职,我现在是上尉了。”
“我是海陆的,退伍的时候也是上尉。”泰勒向他敬了个礼,“希望您不要辱没了您所在的队伍,永远诚实、正直,麦克劳德上尉。”
加拉哈德回礼:“当然,泰勒上尉。”
但同时,他在心里说,你们阿美莉卡军队的名声,哪儿用的上我来辱没,早就臭不可闻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