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加拉哈德的意思,圣诞派对自然是要在平安夜举办。
但可能是他之前弄回来的那堆场刊起了作用,几对亲子都表示,他们想在平安夜当天去百老汇看演出。
他们甚至已经把票都订好了!
连莫兹的票也一起订了!
就是没人想起他!
面对他的控诉,弗雷泽讪笑着挠头:“我们只是觉得你可能不喜欢《安妮》【1】。”
加拉哈德当然知道他们没邀请他的原因可能不止于此。
更有可能是因为,光从体貌上看,他的威胁性比莫兹要高得多,也更容易刺激几个女孩儿还相当脆弱的精神。
因为种种原因,三个孩子目前都只接受了警方的心理评估,还没有开始心理治疗。但她们身上都或多或少地体现出了,严重心理问题的表征。
到现在,他从塔拉·哈比斯附近经过,还会把那可怜的姑娘吓的一哆嗦。
其他几个女孩儿虽然不像塔拉这么夸张,但也明显一直在躲避跟他直接接触。
察觉到这一点后,加拉哈德不但跟其他人错开了饭点儿,还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健身房和自己的房间里,有意不往她们面前凑。
所以,解救行动结束了这么久,他跟几个女孩儿依然还只是混了个脸熟而已。
几个家长为此向他道了好几次歉,可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所有人都知道,孩子们应该尽快开始稳定、持续且有效的心理治疗,但因为警方的强烈要求,他们目前仍然无法离开纽约。
之前曼哈顿地下娼馆的连环大屠杀过于骇人,娼馆里和塔拉索夫派对里找到的那些孩子又显然是找到真凶的唯一线索。所以,即使有很多孩子的家长都陆续抵达纽约并要求带走自己的孩子,但纽约警方左一个“公民责任”,右一个“正常询问”,就是不愿意松口让他们回家。
眼见离开之日遥遥无期,四个家长已经开始在纽约本地找合适的心理医生了。只是因为资金的缘故,一直迟迟未决。
莫兹、鱼鹰先生和加拉哈德倒是想提供资金方面的支持,但基于他们对几个家长性格的了解,他们仨都确信,家长们不会接受他们的钱。
三个人私下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一起搞一个明面上以帮扶受侵害女性为目的的基金会,专门为几个女孩儿提供各种定向援助。
鱼鹰先生说自己有这方面的经验,加拉哈德和莫兹也就各自写了一张支票,就将组建基金会的一切事宜心安理得地交给了对方。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基金会建成,之后再将相关的资料和信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几个家长就行。
“好吧,我确实不喜欢《安妮》。”加拉哈德耸耸肩,顺着弗雷泽的话说了下去,“那你们准备哪天开派对?还是干脆不开了?”
“派对当然还是要开的,但我们想把它移到元旦假期。圣诞节当天,我们想在你家里简单地聚一聚,大家一起做一顿圣诞大餐、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就是大家在圣诞节都会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当然愿意。反正我已经决定圣诞节在纽约过了……所以,你们最近一直在筹备的,是新年派对?”
弗雷泽点头。
“好啊,你们安排……需要我做什么吗?”加拉哈德热情地问,从起居室的立柜里找出了一盒名片,“我记得我有个叔叔在做酒品和海鲜的生意,你们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
“不,不用了。有问题的话,姑娘们会办法解决的。她们现在有四个人呢。”弗雷泽拒绝了加拉哈德递过来的名片,“你已经帮了她们……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加拉哈德扬了扬眉毛,收好了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名片:“好的,杰夫,既然你这么说。但如果遇到了问题,请一定告诉我。”
他在说派对,但又不止是派对。
弗雷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加拉哈德一个紧到没有必要的拥抱。
他们沉默地拍了拍彼此的背,之后就因为这过于明显的情感表达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终,弗雷泽嘟哝着要陪女孩儿们出门买点买对上要用的东西,逃也似地跑上了楼。
加拉哈德则去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然后回卧室上课。
是的,上课。
为了明年一月的中级魔法师考试。
加拉哈德单手端着摆了茶壶、茶杯和一大盘各种坚果肉干的大托盘,腋下夹着一本棕色皮面的大笔记本,用一只手拖着一把椅子钻进了卧室里的洗手间。
他把托盘轻轻放在了宽大的石制洗脸台上,又将椅子摆在了洗脸台前。用手指沾了点水,他在洗脸台后的大镜子正中画了几笔,接着曲起手指,在镜面上用一长两短的节奏敲了三下。
他等了几秒,同样节奏的敲击声从镜子背面响起,仿佛有人就在镜子后的墙里回应他一样。
小小涟漪在镜面正中突然出现,向四周一层层地展开,碰到镜子的边缘后又静静地消失不见。
等镜面平静下来,镜子中映照出的景象就不再是加拉哈德家宽敞明亮的洗手间,而是一间阴暗而狭窄的房间。
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几枚昏黄的球形灯。几面墙都被高大的书柜所占据,里面塞满了各种一看就有年头的书。
这些书显然被精心打理过,虽然封皮非常陈旧,书籍上的烫金字也大多被岁月消磨的黯淡无光,但书皮和书页都平整而干净。
在房间的中心,在几个书架的环绕下,是一张朴素的木桌,桌上散乱地摆着坩埚、铜制天平、烧杯、酒精灯、显微镜等等,来自于人类历史上不同时间的实验仪器。
在这些仪器之间,颇为突兀地摆着一枚老旧泛黄的人类颅骨,颅骨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各种奇异的法阵和字符。
木桌旁,站着一个高大而严肃的男人。
他的脸看起来不算太老,但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一双钴蓝色的眼睛,在他略显苍白的皮肤和霜雪般头发的映衬下,仿若两团蓝色的火焰。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正装,外套上的花纹在黄色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外套上钉着三枚黑色宝石制成的扣子,但它们并未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因为衣服的主人将外套微微敞开,露出了里面银灰色的缎面背心,和背心上那一排闪闪发亮的银色雕花纽扣。
“下午好,加尔。”他矜持而庄重地说,低沉的声音在浴室里形成了一种相当悦耳的回响,“我希望你有一个好心情,因为我们今天的课程有些难。如果心情太差,很有可能影响你的学习效果。”
加拉哈德这时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对镜子里的男人举了举茶杯,笑眯眯地说:“下午好啊,鲍勃,,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但我觉得即使我心情不好,也一定能学会今天要学的知识。因为我有一个非常出色的老师。”
鲍勃闻言微微抬起下巴,并挺起了胸。他极力压制着不断上翘的嘴角,用他特有的、带着奇妙欧洲口音的英语说:“那么,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今天的学习了。”
这种魔法界特色网课是从几天前开始的。
虽然德累斯顿在极短的时间里,让加拉哈德掌握了不少等级考试中必考的法术,但因为后者严重缺乏必要的理论知识,所以他轻松上岸的几率还是很低。
而魔法界,或者说超凡人界的教育模式,显然跟他们的法律和行政方式一样,处于相当原始的阶段。
这里没有霍格沃茨和伊法魔尼,没有任何由官方组建或认证的魔法教育机构,更没有向公众免费开放的图书馆。
魔法依然是种秘而不宣的宝贵知识,想学魔法,如果不是家学渊源,就只能靠拜师。
导师一经决定,就是终身的,绝不可能中途更换。
更可怕的是,因为强大的魔法师大多都是深居简出的死宅,外界一般只知道他们擅长怎样的法术,对他们的品行知之甚少。
选到了一个不负责任又喜欢奴役学徒的导师,就代表着一辈子都没法出头。
如果运气再差点儿,遇到了一个爱用活人做实验的疯子,无异于拿到了前往地狱的单程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了导师同时也意味着,有疑问只能问自己的导师。
有导师的学徒如果去请教其他魔法师,会被视为对其导师的侮辱与背叛。
因为加拉哈德在报名和办理临时许可时,已经把德累斯顿登记成了自己的导师,所以他现在有任何关于魔法的问题,只能问德累斯顿。
但德累斯顿住在芝加哥,最近正在帮当地警方解决某个非常棘手的案子,没时间来纽约给他上课。
加拉哈德在纽约的事情还没办完,也没办法三不五时地跑去芝加哥上课。
这种情况下,德累斯顿只好花了大功夫,联通了他们两家的镜子,并且委托自己的助手鲍勃给加拉哈德补课。
虽然名义上是德累斯顿的助手,鲍勃其实不是活人,而是一个被强行留在人间的鬼魂【2】。
他生于近千年前,是名噪一时(或者凶名远播)的大魔法师,曾经发明过许多破坏力极大的法术和魔械。
后来他因为诅咒英年早逝,死前用秘术将自己的灵魂凭依在了自己的颅骨上。只要他的颅骨一直存在,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在这些年里,他曾经协助过许多魔法师,解答他们的疑问,并跟他们一起学习。由此,鲍勃对现有所有的魔法知识和理论都知之甚详。
其中一些甚至是他亲自参与发展出来的。
用德累斯顿的话说,鲍勃就像“一个超凡人界版的魔法维基百科一样”。
鲍勃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讲解一个叫“水化术”的咒语。
他详细介绍了这个咒语的起源、用途和构成,还教会了加拉哈德三个该咒语的变体。
在他讲解时,加拉哈德不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些关键词,并利用鲍勃讲课的间隙,将它们连成一个完整的思维导图。
可奇怪的是,他写下的所有东西都会在十分钟之内,从纸面上完全消失。
这是因为,他只被授权学习并自用这些知识,没有权利传播它们,所以无法将这些知识告知他人,也无法留下任何跟它们有关的记录。
第一次听说这种机制时,加拉哈德立刻想到,魔法界肯定没人抄袭,因为这些魔法师保密和防盗的手段实在是太厉害了些。
“注意这个咒语的基本构成,这是中级考试的必考题。”鲍勃说,慢慢地转着他小拇指上的图章戒指,“也要注意那几个变体的构成,记住我刚刚讲的,它们在哪里的变化造成了怎样的不同。以后我们还会接触到咒语变体编写方面的知识。”
“之前几年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都是要求考生自行编写某个咒语的变体。因为中级水平的考生一般不具备编写可用咒语的能力,改卷人在评分时,不会太注重考生答案的实用性。他们只关注逻辑和字面构成上的准确性。只要你的答案逻辑上正确且没有错别字,就能拿到满分。”
加拉哈德挑了一下眉毛:“魔法考试里,错别字也要扣分?”
“当然啦。魔法是一门精确严谨的学科,每一个字符都有它们应该待的地方。如果搞错了,很有可能闹出难以挽回的后果。通古斯大爆炸【3】就是因为,两个粗心的魔法师学徒写错了魔法阵里的字符造成的。”
“我听说通古斯大爆炸是因为小行星撞地球……”
“见鬼的小行星!”鲍勃冷笑了一声,傲慢和鄙夷带来的阴影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那几个学徒的导师当时在研究,怎么才能飞到月亮上去。结果他的学徒写错了法阵里造氧和飞行方面的字符,把他的整个实验室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扔到了天外。你口中的小行星,就是飞回来的实验室残骸。”
加拉哈德做了个鬼脸,赶紧用大写字母把“一定不能写错别字”写在了笔记本的扉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