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衣服都叠好了，你抱进去。”
祝枝换好鞋子走近，俯身抱起沙发上的衣服，妈妈叫住她。
“感觉你今天心情不错，在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祝枝愣了一下，有这么明显吗？
妈妈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低声道：“学习是很累，但是也要注意休息，要把身体养好了才有本钱去学习呀。”
前段时间祝枝看起来确实有些沉闷，回了家一句话都不说就回房间里，整个人阴沉沉的，心情很糟糕似的，毕竟到了高三，孩子的心情是父母时刻忧心的，今天一看，感觉她状态又好了很多。
“爸爸买了草莓，放在冰箱里，等会妈妈洗了送进来。”
祝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妈妈。”
把衣服一一放进柜子里整理好，从最下面掉出来的两件让祝枝眉头微皱，才想起衣服都还没还给林知阳。
她蹲到书柜下翻了一个漂亮的纸袋出来，把洗干净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之后放到袋子里，思绪乱飘。
那日全然顾着李昭野，现在回忆起来才想起林知阳从天而降的安心感，处理起事情来妥帖又稳重，确实担得起学校老师给他的高评价夸奖。
一张写着谢谢的卡片被祝枝放进去又拿出来，总觉得过于正式，怕林知阳尴尬，更怕自己没胆量送出去。
犹豫着，妈妈已经端着草莓敲响了祝枝的房门。
“进。”祝枝小声说。
纸袋被她放到书桌下藏了起来，正色在书桌前坐好，妈妈把草莓放到桌子上，见自家姑娘用那双水灵灵的眸盯着自己，心里头泛软，伸手将她额前的发抚开。
视线落到祝枝手边放着的大学宣传招生册上，高考迫在眉睫，祝枝拿到学校下发的册子之后认真翻看了很久。
“乖崽，想好要考去哪个大学了嘛？”
祝枝脸上的笑意很淡，她轻轻摇了摇头。
“前几天我和你们老师通了电话，以你现在的成绩，报市里的师范大学还是很有把握的，到时候离家里近，每周末还能回家陪陪妈妈。”
轻柔的动作落在祝枝发间，劳累学习一整天翘起来的蓬松头发都被妈妈一一抚平，温柔的手落到祝枝耳畔时，动作有些僵硬。
“你离得近，我们也放心些。”
祝枝呼吸顿了顿，小声道：“我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到时候让你爸爸去找他那个大学同学问问专业。”
拒绝的话在妈妈温柔的视线中很难说出口，祝枝想考的大学离家里实在太远，她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但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心里冒出的唯一一个答案就是南大物理系。
可她暂时还考不上。
祝枝慢吞吞地咬下半颗草莓，酸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思绪也随之飘远，没接妈妈的话茬。
冰箱里剩下的半盒草莓被祝枝洗干净带到学校，一并放到了要送给林知阳的纸袋里。
李昭野今天没来上学，后排比起昨天吵多了，祝枝安静地坐在后面写题，有听到程勇他们讨论李昭野今天去干什么了，没听太清，好像是他爸爸回来了。
第四节课下课铃前的五分钟，教室里躁动起来，老师频频打招呼管纪律，也压不住嘈杂的讨论声，主要都是在讨论待会儿中午要去吃什么。
下课铃终于响起，守自习的老师比他们还想赶紧逃离教室，不出几分钟，教室里就走得差不多了。
祝枝瞥了眼放在课桌里的纸袋，草莓湿漉漉的水渍已经干掉了，看起来没有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那会干净新鲜。
犹豫了一会，她提着袋子起身，走到林知阳他们班后门。
祝枝知道他的新座位在哪，上厕所和打水的时候路过过很多次，本想偷偷塞进他的课桌里，可现在他们班教室还有几个人，坐在一块吃饭聊天。
要当着他们的面去放吗……
纸袋把被捏得很紧，祝枝深吸了一口气，还在纠结犹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祝枝？”
祝枝错愕扭头，视线猝不及防跌进林知阳那双明亮的琥珀眸之中。
手里的东西被缴得更紧了，祝枝呼吸都慢了几分，眼睛不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高自己一个头的男生。
“你找我吗？”林知阳眸里落了些细碎的光。
祝枝举起手里的卡通纸袋，递给林知阳。
“衣服。”她敛眸躲开交接的视线，“洗干净了。”
“谢谢。”她又说。
“不客气。”林知阳接过她手里的纸袋，问道，“李昭野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虽然也差不多高，但比起李昭野，林知阳看起来纤瘦许多，书卷气很重，校服领口抹得极平，站在祝枝面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大半边门，将祝枝困在他们班后门。
“他今天没来上学。”
“训练去了吗？伤口应该还没有愈合，游不了泳吧。”
祝枝摇了摇头，紧张的情绪从见到林知阳那刻起便将她包裹着，后脖颈泛起一阵热意，始终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几道视线从祝枝身后投来，林知阳问她：“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
“林知阳，回教室拿个卡怎么这么久。”
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又好听，江羡走到他身旁，目光落到林知阳对面的女生时，轻轻挑了挑眉，手肘撞向林知阳，低声问道：“这不是……”
林知阳递给江羡一个眼神，扭头问祝枝道：“要不要一块去食堂？”
祝枝抬眸，明艳漂亮的女孩正用一道含着笑的视线看向自己，他们俩并肩站着，看起来很是熟稔。
手指在掌心攥紧又松开，在林知阳的视线中，她沉默地摇了摇头。
几乎是逃回教室的祝枝悄悄松了口气，心尖泛起一阵酸涩，不自在感在坐到位置上才稍加散去，她的视线落到屉子里洗干净的一小盒草莓，这是留给李昭野吃的，可他一整个上午都没来学校。
这会李昭野正在家里和李振华怄气，雪花紧张地围在李昭野脚边转来转去，李振华现在看他哪哪都不顺眼，连带雪花也臭骂了一顿，这小家伙正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
“我看我就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做事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听到李昭野跟人打架都动刀子的事，李振华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赶回了国，“美国的学校已经挑好了，你这点成绩，过去混个学位，到时候来帮我。”
“我对金融一窍不通，不想学。”李昭野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复这句话了。”
“那你想学什么？游泳？你学出个名堂来了吗？”
在胸口酝酿出的愤怒爆发，李昭野站起身，椅子被他推得发出一声巨响。
“当初不是你让我去游泳的吗？”
李振华怒目圆瞪，厉声道：“是你妈妈让你去学的。”
李昭野已经比他高了半截，少年人气势莽撞，说一不二：“我不会去的，我要留在国内。”
李振华冷笑了一声，说：“你还想着你妈妈？你别忘了，你的抚养权是她主动放弃的。”
怒意从四肢百骸涌向胸膛，李昭野瞪红了眼，死死盯着李振华，胸膛随着剧烈的呼吸而起伏着，整个人像绷到极限的弦，锋利无比。
“是，她不要我，也一样不要你，我们没什么区别。”李昭野冷笑，模样和刚刚李振华如出一辙，狠戾中带着几分冷漠，“婚内出轨，还家暴，是你拆散了这个家，跟你留在一个户口本上，我都觉得恶心。”
“你混账！”
清脆的耳光抽得李昭野耳朵嗡嗡作响，迅速蔓延在白皙脸颊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抿去唇角的血迹后，他阴测测地看了李振华一眼，起身夺门离开。
雪花汪汪叫着，用力咬住李振华的裤脚，阻止他追上李昭野，下一秒便被气急败坏的男人用力踹开，嗷呜叫唤着，一瘸一拐地跟上李昭野离开的方向。
抽屉里的草莓一直放到没了新鲜劲，祝枝把盒子收回书包里，再次瞥了眼李昭野空下来的座位后，收拾书包起身回家。
外头在晚一的时候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把整个校园都浸染在了潮湿里，祝枝打开伞，步子缓慢地步入雨中。
妈妈说今天和朋友约了打麻将，让祝枝早点回家休息，饿了就叫个外卖垫垫肚子。
祝枝想着书包里还有草莓，也就没点其他东西。
雨下得有点大，她不喜欢鞋子泡进水里的感觉，于是走得很慢，任由雨声敲击着伞面，发出枯燥但让人安心的声音。
忽然，视线中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踩中一个水滩后直接滑倒，又爬起来继续跑。
祝枝狐疑地追了上去。
“雪花？”
被雨淋湿的小狗顿住脚步，祝枝快步跑向它，蹲下将小狗抱起。
真的是雪花，都被淋湿了，毛全都粘在一起，看起来很可怜。
“你怎么在这？”她把小狗抱进怀里，轻轻摸着，“李昭野呢？”
雪花使劲滚动着身体，想挣扎着跳下去，祝枝不解：“下雨了，你不要去淋雨，我送你回去。”
单手抱着小狗，伞只能卡在肩膀上，祝枝身上也被弄了好些水，湿漉漉的，不太舒服，只得加快了走向李昭野家的步子。
路过一道光线昏暗的花园小巷口时，雪花忽然开始激烈地叫唤，祝枝被它吓得一懵，心跳飞快。
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有坏人吗？
祝枝小心翼翼看向不远处长椅上坐着淋雨的人，扣着黑色的卫衣帽子，露出的头发都已经被淋湿了，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雪花叫唤着，挣扎着想跳过去。
祝枝忽然心头一动，觉得这件卫衣有些眼熟。
轻手轻脚走近，熟悉的眉眼轮廓在微弱的路灯下出现，祝枝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冒出些疑惑，她踩着湿漉漉的水滩走近，小声叫他。
“李昭野？”
僵坐许久的人缓慢抬起眸子，被洇湿的发丝贴着额头，水珠顺势滑下，没进血红的眸里。
昏暗的路灯下，祝枝一手抱着折腾个不停的雪花，另一只手打着一把已经全部倒向他的伞，头发被雨水漂湿，漆黑的夜色中，那双干净澄澈的眸透着光，正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