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出夏河村,到落脚广州后短短一天时间内,筹谋生计寻找租房。
她们马不停蹄,丝毫不敢停歇。
等尘埃落定,躺在那狭小的行军床上,一切的一切都还像是在做梦。
“昭昭,我怎么感觉我还在火车上啊?”
赵燕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感觉自己仿佛还在那晃动的车厢里,浑身的骨头是酸软的,肌肉那么紧绷,随时准备着被发现时逃跑。
不单单她如此,夏昭昭也是,大病初愈,奔波了一天,她如今躺着都觉得自己手指头在发颤。
可她们都在笑,开心的情绪盖过了身体的疲惫。
“我居然能跑这么远…我怎么能跑这么远?”
“我也是,以前我想过最远的地方是省城。”
“那你比我敢想,我都想着要是那母夜叉给我逼急了我就逃到县城去躲着,谁能想到我们现在会在广州啊,哈哈估计母夜叉都急疯了,我跑了,她那彩礼钱要退回去,想想她割肉一样的难受,我就解气!”
赵燕大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
“昭昭,我就不明白他怎么能那么狠心,我也是他亲生的,他怎么能让那个女人把我卖给瘸子当老婆,他对得起我妈吗?他那时候答应我妈会好好照顾我,可怎么娶了个新老婆就一切都变了?”
“因为他有了新家。”
“……”
是啊,他有了新老婆,有了儿子,所以就不要她这个女儿了。
赵燕恨他们,恨把自己从家里赶出来的他们。
她抹了把脸,侧过身问边上的少女,“昭昭,昭昭,你说我们能赚到钱吗?”
“你在家都能靠着卖山货赚钱,在这儿怎么不能,今天那些卖货的摊位哪家不是爆满,他们能赚咱们肯定也能。”
“对!我们肯定也能,我这次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等我赚很多很多钱,我要回去给我妈把坟迁走,省的等他们死了还要去恶心磋磨我妈,就我妈那性子指不定到时候要托梦朝我哭…”
夜色里,女孩的声音藏着哽咽,微微耸动的肩头,再也控制不住释放着积压已久的情绪。
她在知道自己要被后妈用五十块钱卖给瘸子当老婆时,只知道自己要逃,可怎么逃逃去哪里,她不知道。
当夏昭昭突然跟她说要一起逃离夏河村时,她想也没想都答应了,等真的藏进火车厢里,听着火车轰隆隆驶出生活了十七年的土地,对未知的恐惧和迷茫让她惴惴不安。
可现在,她听完夏昭昭的话,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她已经逃离了那个家,一切都没什么能让她恐惧的,小燕子终于飞向了南方。
夏昭昭安静的等女孩宣泄完,才轻声说:“会的,你会成为大老板,带很多很多人回去,把欺负你的后妈教训一顿,再把周姨带走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噗~夏昭昭你不愧是文化人,你这编故事有模有样的,不过…我很喜欢。那昭昭你呢,你以后有钱了还会回去吗?”
“会。”
我还有一笔账要算。
黑暗中的夏昭昭无声笑了笑。
“睡吧,明一早我们还要去市场。”
“好。”
…
凌晨三点半的沙河市场灯火如织,一辆辆三轮车摩托车穿梭其中,摊档一家挨着一家花花绿绿的招牌闪着亮光,卖的货大同小异但生意都是爆满,粤语普通话闽南话大乱炖,听得人只觉得耳朵嗡嗡。
夏昭昭跟赵燕一脑袋扎进去,一家一家逛,听着南来北往的客人跟老板杀价,老板们拿着新上的货推销,逛了一大圈后,两人进了一家‘珍妮服装批发’。
店铺不算大,但跟之前看过的摊档比要整洁很多,一包包衣服排列整齐堆满屋子,墙上还用铁丝网围了一圈,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花色各异无袖半袖连衣裙、港式西装、毛麻西装、绸布夹克、牛仔裤、条纹吊带衫,都是最近港城流行的款式。
电扇呼呼吹着,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打扮靓丽妩媚,正坐在摇椅上看画报,听见有人来了,抬头看是两位年轻的姑娘,便继续低头看画报,“随便挑哈,正宗港货,十条拿货价,多拿多惠,一条也行不过是走零售价。”
夏昭昭走到挂着连衣裙的墙面,伸手摸了摸料子,是滑溜溜的的确良,她眸光闪了闪,问:“老板,这条连衣裙拿货价多少?”
老板扫了眼,无袖纯色连衣裙,“拿货价是十五一条,边上半袖的是十六一条。”
这些裙子昨天在别的市场看价格在二十五到二十八之间,个别花色好看的卖到三十多。
她目光扫过那些彩色绸布夹克,问:“那这绸布夹克呢?”
老板:“十二一件,吊带衫是八块一件,牛仔裤是十八,西装薄的三十一套,厚的四十。”
夏昭昭:“谢谢老板,我再看一看。”
老板扯了扯嘴角,继续看画报。
这时有个男人进来批货,老板起身招呼,几次夏昭昭问她价格,老板都没空搭理。
夏昭昭知道了物价,也就不再问了。
现在她们身上的钱少,也批不了多少东西,只能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些价廉物美的衣服。
“老板娘你这堆货还没处理掉啊,我上次来就看见堆在这里咯。”男人踢了一脚被翻出来的袋子,袋子里装着衬衫,花色是前些年流行的格子跟碎花。
老板娘:“之前那些卖掉咯,这是新拿出来的。”
骗鬼呢。
男人心里嗤笑,面上却佯装惊讶,“现在还有人要这过时款啊,那感情好,我还想着这次来帮你处理处理,看来不用了。”
“哎呀这不是还没卖完吗?你要的话打包价给你咯。”老板娘赶紧说。
“打包价那我亏死了,这种款只能半卖半送,还要拉到乡下去卖才行,要不这样,两块钱一件卖我,帮你腾腾地方,我也去造福下那些乡下老太太们。”男人嬉皮笑脸道。
“去去去,我拆了当布卖都不止两块,你除了这些还要什么?”老板娘没好气地叉腰,拒绝了男人。
男人摇摇头,无所谓道:“那你继续压箱底吧,就这些了,你算算多少。”
老板娘点了下,“四百五十六。”
男人:“四百五好咯,都老熟人了。”
“行行行。”老板娘懒得跟他墨迹,收了钱就让人把货拿走。
“真烦人。”老板娘嘟囔着转身,看见夏昭昭正蹲在那堆处理不掉的货前翻看着,“靓女喜欢吗?喜欢的话给你便宜点,十块钱一件,这些衬衫都是好料子,光面不易皱,款式是老气了点,但你们年轻人脸嫩,怎么穿都好看。”
“老板娘能便宜点吗?” 夏昭昭嫩白的脸上满是纠结。
老板娘笑容加深,“可以啊,给你八块一件吧,这个价绝对物超所值!”
“那…”
“姐!”赵燕拉住了夏昭昭,皱眉抱怨:“这些衬衫花色老气死了,而且还不便宜,你要真买了这衬衫卖不出去咋办,还不如买点夹克,卖不出去还能自己穿!”
夏昭昭犹豫了,看看衬衫又看看那边的夹克,脸上的纠结溢于言表。
老板娘一看冤大头要跑,赶紧说:“衬衫可以给你们再便宜点,六块钱一件,要是拿的多,那马甲十一一件给你们,这个价格整条街都找不出第二家了,还是看你们俩长得漂亮。”
夏昭昭眼睛亮了,“真的?”
“姐!”赵燕扯她,很不高兴,显然是不想她买。
老板娘见有戏,继续说:“这位小妹,你别看这些衬衫花色老气,那是对于城里人老气,你们到乡下去卖,都喜欢这种料子的,我看你俩应该是第一次摆摊吧,去乡下卖累是累了点,但绝对省心省事很多。”
老板娘笃定了这位姐姐会买,那年轻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心思。
最后夏昭昭以衬衫一件六块、马甲一件十一块、牛仔裤一条十七的价格,拿了十件衬衫、三件马甲、三条牛仔裤,总共花了一百四十四。
抱着那一包衣服,夏昭昭跟赵燕走出了‘珍妮服装批发’。
赵燕再也装不下去,原本气鼓鼓的脸瞬间乐开了花,“这衬衫可真便宜啊,这么好的料子,我记得在以前在县城看到过要二十一条呢!”
在夏昭昭看清那包滞销的衬衫后,一个想法就在脑海中产生。
她不仅要以低价拿下衬衫,还要用这些衬衫去杀其它衣服的价格。
她们资金不够,自然不可能用拿货数量去压价,而这些低价的衬衫稍加改动,再搭配一下,就能脱去“过时”变成一种新时尚。
于是她跟赵燕便演了一出双簧,最终以低廉的价格拿下了这些衣服。
“不过昭昭你想好要怎么弄了?这些衬衫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确实是过时款,它们再便宜也比自己扯布做衣服来的贵,真的愿意花钱买的,都不会去选这种过时款,要是低价出售,我们折腾这一通也没必要。”
一般低价都是走量,她们又走不起量,真的就一件衣服赚一块两块等于白费功夫了。
夏昭昭算了算手里剩下的钱,十八块三毛。
真是少得可怜。
赚钱迫在眉睫。
她对着赵燕说:“所以咱们现在得给这些衣服改一改,改成全新的款式再拿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