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花城，香风徐徐吹着。

今个大约是多云，天边是丁点光亮都没，街巷黑灯瞎火的，走的高一脚低一脚，还好距离沙河市场不远，两人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就看到前头繁星一样的灯光，一晃一晃汇入沙河。

这是勤劳的人创造出来的星河，不是九霄宫阙而是烟火人间。

饶是再多看几次，还是会被这样的景象震撼。

两人望着那星河璀璨看了好一会儿，才如砂砾入海挤入人头攒动的市场。

这一次，她们目的性明确，直接去了‘珍妮服装批发’。

老板娘眼睛上下一扫，认出了她们，“靓女们生意兴隆啊，今天要进些什么？”

半句不提那衬衫的事情，卖得好卖不好都跟她没干系。

细白皮的女孩笑得秀气，声音也温柔，“老板娘生意兴隆，昨天那些衬衫还有没有？”

“有，怎么没有，嗳都在那堆着呢。”老板娘手一指，大半包衬衫挤在旮旯里，“今天还打算拿出来挂起来呢。”

“那老板娘可以省事了，这些衬衫我包圆了，老板娘看看能不能再便宜点。”

那半包衬衫都是被挑了又挑剩下的滞销品，能有人打扫了，老板娘开心的不行，便大方地送了三条热销款条纹吊带衫。

夏昭昭又拿了两条赵燕相中的素色连衣裙和五条牛仔裤，昨天赵燕把牛仔裤穿得很好看，后面问牛仔裤的人也很多，夏昭昭准备用牛仔裤搭吊带跟衬衫，这样一起更好走货。

比起昨天扣扣摸摸拿了一点货，这次的货可是一大包。

衬衫足足二十六条，再加上裙子牛仔裤吊带衫，背在身上满满当当都是安全感。

可一走出去，跟那些大包小包推车推着的人一比，她们的满满当当就不够看了。

“刚还觉得咱们是大富豪呢，现在就是穷光蛋。唉，昭昭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拉着推车来进货啊？”赵燕艳羡，瞅着那一辆辆小车，多想自己现在手里面也有一辆。

“你明天穿着那牛仔裤走两圈，指不定后天就拉上小车了。”

“少打趣我，牛仔裤哪有衬衫赚钱，咱们现在回去赶几条下午再去摆摊？”

赵燕迫不及待想要摆摊赚钱，她以前也爱摆摊，可那时卖东西几毛一块的，一年都挣不了五十块，可昨天俩小时不到，就卖出去了三百多，这怎么能不让她急切。

只是夏昭昭不打算这么急着出摊，昨天的开门红更加让她坚定当下走精品女装的路线。

她们底子薄，不比其他人能大批量进货，旁人一车一车拉货都算少的，而她们拿几十件已经掏空家底了。

这个时候，走不了量那就做精品。

什么是精品，别家没有的货就叫精品。

她们昨天卖的娃娃衫就是一种，短时间内市场上只会有她们一家出品这种娃娃衫，可一旦量多了，别家也会去找这款，就会出现模仿。

夏昭昭现在就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先用娃娃衫把资金积累起来，后面有了钱拿货就好拿了。

她把想法跟赵燕说了，赵燕听后拍手赞同。

“那我就琢磨下绣花，争取绣出来与众不同的花样！”

“成，我先去找一找有没有木匠，定做点架子，到时候好挂衣服。”

孙奶奶知道她们要寻木匠，便告诉夏昭昭可以去东街找杨师傅。

他家在东街正数第五家，靠河的小院墙就是，老爷子退休前是酒厂的大师傅，退休后没少给街坊邻居箍桶，手艺很是好，什么东西拿去给他瞅一眼，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大厂的大师傅那都是一等一的能人，孙奶奶说能做出一模一样的，那想必最后做出来的也八九不离十。

夏昭昭是想做一个可拆卸的立式衣架，可以支在摊位两边，把衣服挂起来，这样也就不用所有衣服都堆在地上，既不美观也无法第一时间展示出来。

其实最好是能拥有一个固定的摊位，三面有板上面有棚，围上一圈铁丝网，再弄些挂钩，可以把搭配好的衣服挂起来，绝对吸引人，要是能买到假人模特就好了，停停停，不能再想了。

假人模特那是开店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她们连固定摊位都弄不到，市场上的固定摊位早就被卖光了，她们这些流动的，只能在周围找空地，就算是这样，也抢手的很，去晚了就只能像昨天那样在犄角旮旯蹲着。

夏昭昭把图纸画好，看见赵燕就跟孙奶奶一起改衣服，淡色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发丝笼着一层暖光。夏昭昭有些恍惚，似乎看见在屋檐下烤火的爷孙俩，暖橙橙的炉火将老人黝黑的面颊熏红，“昭昭啊，再吃点烤落生，落生补脑子，吃完再去看书。”

“昭昭，昭昭？”

夏昭昭回过神来，眼眶湿漉灼热，望着满脸疑惑的赵燕，她弯起双眸笑容如常，“我去找师傅做衣架，回来就帮你一起改衣服，孙奶奶您可得给我留几件，别一下子全改光了。”

这两天相处下来，孙奶奶是真把她们当成晚辈疼爱，不仅会给她们炖一些汤汤水水滋补，见她们忙不过来，还会主动帮忙改衣服。

老太太不习惯用缝纫机，缝制的蕾丝花边却比机踩出来的更服帖好看，而且还心灵手巧，会拿蕾丝布堆花朵，缝在领口处，花中心再缀上纽扣，比原来单纯的只缝纽扣更加精致好看。

“好，给你留着，快去吧，那杨师傅过了十点就要跑去钓鱼了。”

“嗯，这就出去了。”

夏昭昭把图纸装进挎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广州的温度似乎与这儿的人一样，阳光落在皮肤上永远是热情的，无法忽略的，升起的那一点忧郁、感伤，都在这温度下如同水蒸气般消散不见。

“昭昭出门呀？”

王琳推着自行车出来。

“嗯，去买点东西，琳姨这是上班去啊？”

“可不嘛这一天天两点一线的，跟那蜜蜂没啥区别了，听你孙奶奶说你们这两天都凌晨三点出门进货，怎么不睡个回笼觉就出门，你瞅瞅你眼底下黑秋秋的，年纪轻轻别不把身子骨当回事，钱都是别人的，身体才是自己的。”

王琳语重心长，她跟孙瑛一样，都很喜欢这俩年轻女孩，看见她们花骨朵一样朝气蓬勃，心里头也年轻几岁。

“谢谢琳姨关心，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刚开始什么都缺什么都得弄，不过今天不出摊，等买完东西回来就补觉。”

“那就行，哦对了，你孙奶奶喜欢吃蚕花豆，五香味带一丁点辣头最好，我走了哈，回头见。”

“好，琳姨再见。”

夏昭昭目送王琳离开，心里清楚王琳最后一句话是在点她，在外租房要跟房东搞好关系。

夏昭昭明白王琳的好意，而她本来也就在想着要买些什么感谢下这两天孙奶奶对自己的帮助，蚕花豆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会忙完就去买点新鲜的蚕花豆回来做。

夏昭昭加快了脚步，走了十来分钟看见了独立于居民楼外的小院子，院墙边种了好些蔷薇花，主人是个惜花之人，给蔷薇搭了架子，蔷薇藤爬了大半个院墙，粉白的花朵摇曳绚烂，小蜜蜂嗡嗡穿梭其中。

夏昭昭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去敲门，“谁呀？”院内有人喊。

一个年纪跟孙奶奶差不多大的老爷爷打开了门，见到门外的陌生姑娘后，倒也没多惊讶，而是问：“是要做什么？”

“想做一个可拆卸的衣架子。”

“可拆卸？”老爷子来了兴趣，“行，进来吧。”

“哎好。”夏昭昭跟着老爷子进了院子。

院子被打理的很整洁，一侧种了小菜，还有一个专门放木料的棚子，空地上放着做好的柜子，涂了清漆正在晾干。

“说说吧，想怎么做。”杨老爷子问。

夏昭昭把图纸递过去，“老爷子您看能不能按照图上这样，做一个高一米二长一米五的架子，中间横杠上有滑槽，钩子能自由滑动。”

老爷子看着图纸上详细的标注，诧异地看了眼女孩，一般人来做东西，顶多就是拿老物件举例，而这年纪轻轻的丫头却能拿出这样一张图纸，实在是让人惊讶。

不过杨老爷子对这些不关心，他将图纸一叠，问：“能做是能做，但想要钩子在滑槽里自由滑动且不断，木钩不太行，你得找些铁钩来，你要是有门路可以去找点旧铁丝拧一下，或者去买点钉子弯一下凑合也能用。”

夏昭昭思索了下，问：“老爷子您知道附近哪里有师傅会做这种铁钩吗？”

“这片没有，倒是儿童公园仁济西路拐角那有家卖菜刀的铺子，应该也能做铁钩。”杨老爷子眼皮子撩了下。

夏昭昭点点头，道谢后又问起这衣架的价格以及交货时间。

“二十，自备木材少十块，确定要就付五块钱定钱，一周后来拿，要是离得不远，就给你送去。”

“行，那还劳烦您到时候给送过去，住的不远，就在兴纺街136号一楼门口贴桃符的那家。”

杨老爷子点点头，也没去问夏昭昭是孙家老太太什么人，只是轻轻“哦”了声说：“是孙家啊，知道，离得不远。”

夏昭昭付了定钱，便跟老爷子告辞了。

刚出门就听到后头传来响动，刚才一直老神在在的老爷子嗓门高八度骂人，骂的是方言，夏昭昭听不懂，只是听到一个年轻的男音回了两句。

随后一个留着半长卷发，穿着花衬衫牛仔裤的男人风一样从夏昭昭身旁刮过，淡淡的薄荷香很快就被浓郁的蔷薇香冲散，她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就跑远了。

夏昭昭回头看了眼，就看见杨老爷子一闪而过的衣角。

看来再淡定的人面对不听话的子孙也得火冒三丈。

夏昭昭想着，加快了步伐。

她打算趁着今天不出摊，把这些琐碎的事情都给料理了，省的后面再跑。

她去了杨老爷子说的铁匠铺，找老板定了二十枚弯钩，花了八块钱。

回去路上，拐进集市，买了点新鲜的蚕花豆又称了点大料，可惜没看见卖豆干的，不然可以再做点五香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