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本地人吗？”“你粮食关系挂靠在哪？”

仅仅是这两个问题就让夏昭昭哑口无言。

“等你准备齐了再来办吧。”

工作人员捏起瓜子继续转头跟同事聊天。

“最近来注册商标的人变多了吗？”

“那可不，好些什么材料都没准备的就跑来要注册，笑死了真以为注册商标是抢粮票嘛，先到先得啊…”

“你别说这鼓励个体经济后，外地人是真多……”

夏昭昭沉默地转过身走出办公室，平静如水的面容下是一团火在横冲直撞，五脏六腑被烧灼的疼痛，却也让她清醒过来。

她并不是在气被拒绝，而是在生气自己居然会得意忘形。

她自以为重生掌握了先机就一定会事事如意，而这段时间的顺风顺水也确实让她只尝到了成功了甜头，沾沾自喜着短期内取得的成功，却忘记了这是1983年的广州，不是1984年的广州。

哪怕只差两个月，可83年的广州，买粮还是需要粮票，□□还是要看粮食关系。

她低下头，手中还捏着那写着‘棠三彩’的字条。

呵。

夏昭昭自嘲笑了声，将纸条揉成一团，要丢掉时却看见了赵燕。

赵燕骑在自行车上，原本兴奋的心情在看见夏昭昭时就变成了担忧。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夏昭昭这样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之前刚到广州时那样的简单，夏昭昭都没有这个样子，现在这是怎么了？

赵燕感觉到了恐慌，忙跳下自行车，都顾不得自行车会不会摔坏，疾跑着奔到夏昭昭身边，“昭昭，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夏昭昭张了张嘴，干涩地说：“…燕子对不起，商标没申请下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赵燕松了口气，看着夏昭昭那苍白的小脸，无所谓地说：“这次没申请下来就没申请下来呗，一次申请不下来咱们就多跑几次，总能申请下来的。”

她想了想又说：“不都说在鼓励个体经济嘛，咱们这也算吧，既然国家都鼓励了，那只要咱做得好，那国家怎么也得给咱们便利。”

天天在市场上待着，自然听到过很多时事，那些大爷大叔平日里就喜欢聚在一起下棋讨论，赵燕再笨也能听懂几句，更何况她脑子还不笨，听多了自然也就想明白了当初昭昭为什么要来广州。

这儿比她们那个小县城要先进太多了，这儿的经济繁荣就像那遍地开的花，只要你低头就能捡到钱，那么多人都在捡钱，自然是因为政|府在支持，既然都支持了，怎么注册个商标会不行呢？

是啊，现在无非是卡她们的粮食关系，大不了等过两个月新的政策下来时，她再过来。

夏昭昭想着，原本难受烦躁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同时她也在思考这段时间要怎么度过去，新品肯定是要卖的，但怎么卖是个问题。

赵燕悄悄松了口气，笑着揽住夏昭昭的肩膀，乐颠颠地说：“先别想不开心的事情了，走，请你吃冰去，喏，骑车带你去！”

夏昭昭被乐天的赵燕感染，看着那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有些好奇地问：“你哪里来的自行车啊？”

赵燕神情有一瞬不自然，“一个朋友借我的。”

她说着赶紧松开夏昭昭小跑过去扶起自行车，长腿一跨骑了上去，自信又明媚，笑着招手：“快来，去晚了就买不到你喜欢吃的菠萝刨冰了。”

“好。”

夏昭昭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前面的女孩欢呼一声，“走咯~”

自行车滑入了林荫道里，阳光穿透而下形成一道道光柱，世界仿佛沐浴在梦幻的光辉中，风吹着叶片哗啦啦响，这一刻，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把捏着的纸团放回口袋，纤细的手指抬起，触碰着毛茸茸的阳光，清亮的眼眸弯起，含着清浅的笑意。

一辆轿车驶过，车内的男人看着那一闪而过的美景，忽而笑了下，“Gerain，这次新产品的名字就叫容光。”

副驾驶的青年愣了下，随即笑着说：“glory嘛，听起来就很完美很符合这次的设计。”

“是lustre，用国语讲就是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

青年国语不太好，但听男人那样讲，似乎是比gerain要适合。

青年记录好后，问：“陆生您为什么要答应徐市长投资，那个夜光市场办不办的好都只是一个内地的小市场。”

陆家的产业是在港城和海外，能答应徐市长来广州建厂已经是在还人情了，青年实在是不理解陆生刚刚为何还要答应徐市长投资那个夜光市场。

男人没有回答青年的这个问题，而是示意他看车窗外，“你看外面有什么？”

车窗外是矮小的房屋和乱糟糟的水沟芦苇再远处则是新建起的高楼，新老交替的景象再青年眼中算不上美丽。

“那位徐市长说的新城建设似乎还差很多。”青年评价。

“小Gerain，外面是市场，未来的这里将是一个巨大的还未经开垦的市场。”

男人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远处的高楼，语调平缓，声音低沉温和。

…

卖刨冰的摊档就在市区集市里，摊主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叫红桃，脾气很火爆，最开始还因为抢位置跟赵燕骂过架。

后来有次一个油腻男调戏红桃，更是仗着身高优势对红桃动手，当时隔了两个摊位的赵燕听见动静，立马就抄起板凳跑了过去，连骂带挥舞板凳给油腻男瞎跑了，从那后俩姑娘就握手言和，而且还因为脾气相投越聊越好。

红桃看见两个人过来，惊讶地问：“今天不是不出摊吗，怎么还过来了？”

“这不是想你了嘛。”赵燕把自行车停好，笑着挨到红桃身边。

“少来，我看你是馋刨冰了。”红桃白了她一眼，拿起一个小碗，麻利地接了一碗刨冰，往上面加了蜜豆、葡萄干、花生碎，最后又加上一勺酸甜水，“喏，拿去吃。”

赵燕笑嘻嘻接过来，“还要一碗…”

“知道，昭昭爱吃菠萝刨冰，不过昭昭你稍等一会儿哈，我妹回去切菠萝了，马上就来，你先做着等会儿，我做了个新品，你帮我尝一尝。”红桃说着从后面搬出一个凳子招呼夏昭昭坐下。

她从冰桶边上拿出一个饭盒小心地递给夏昭昭，饭盒内装着两颗圆滚滚的糯米团，乍一看像是汤圆，但又比汤圆大上两圈，白白胖胖，看着很可爱。

赵燕不乐意了，“你咋还偏心，给昭昭吃新品，还给凳子坐，我呢，我的呢？”

红桃冷哼：“你吃个屁，你那舌头吃啥都是好吃，指望你给建议，我还不如指望红果呢。”

红果是红桃的妹妹，一个喝凉茶都咕嘟咕嘟再来一碗的馋丫头。

赵燕：“……”

合理怀疑你在内涵我。

夏昭昭憋笑，拿起一颗糯米团咬了一口，惊艳道：“好吃，这个皮比汤圆的皮要更软糯，而且冰冰凉凉还有点嚼劲。”

她又吃了一口，仔细想了想，说：“这个口感味道上没差了，就是这外表看着跟汤圆太像了，很多人会觉得买这个不如回家吃汤圆，要是用点椰蓉碎裹一圈跟汤圆区别开，或许会受到很多小孩喜欢。”

红桃：“我就觉得还差点什么，你这一说不就对上了，就是差点椰蓉，我回头给加上到时候再请你吃。”

赵燕酸溜溜：“啊对对对。”

一颗糯米团放进了她的碗里。

夏昭昭：“别酸了，红桃怎么可能没准备你的，快吃吧。”

红桃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赵燕，“你这小心眼子，真以为昭昭能吃俩啊。”

赵燕这才高兴起来，但她还不忘跟红桃斗嘴，“我是小心眼子，你就是小矮个子。”

红桃气急：“信不信我揍你！”

赵燕：“怕死了，好怕你跳起来打我膝盖哦~”

红桃：“……”

妈的，这死丫头真是嘴欠啊！

红桃生得玲珑小巧，个子一直是她的痛，每次看见高高瘦瘦的赵燕都羡慕的想把她的腿抢走按自己身上，每次被赵燕戳痛处，她就立马炸毛，偏偏赵燕还爱戳，俩人没说两句好话，就开始吵吵起来了，

夏昭昭坐在小板凳上，笑看她们斗嘴。

等吃完糯米团，夏昭昭忽然想去逛一逛，看看最近市场上的新品有哪些，便对俩人说：“菠萝冰我等会回来再吃，我去逛一逛。”

她一走，原本还在斗嘴的俩人停下了。

红桃瞅着远去的女孩，戳了戳身边的小心眼子，“喂，昭昭这是怎么了，看着有心事啊，还有你们今天干嘛不出摊啊，平时除了下雨，你们可是天天来的，到底出啥事情了？”

赵燕：“没出什么事，就是昭昭想要注册个商标，没注册成。今天本来是她去注册商标，我呢在家歇一歇盘下货，这不我盘完货去接她嘛，看她不开心我就想着带你这儿吃点甜的让她心里舒服点。”

红桃：“商标？啥商标啊，注册那个干啥？”

赵燕白了她一眼，“没文化了吧，商标注册了就是自己的牌子，比如你这个姐妹花刨冰，你以后要是卖火了，就会有其他人模仿你，到时候人家也立个牌子叫姐妹花刨冰，到时候你哭都没处哭去。”

红桃瞪眼：“我才不会哭，谁爱叫谁叫去，反正我的手艺他们又学不会，到时候大家还是来吃我的刨冰！”

赵燕高深一笑：“那可不一定。”

红桃白了一眼她：“好了，先说说那个商标怎么就不能注册，咱们想想办法，也省的昭昭一个人难受。”

红桃在跟赵燕做朋友时，还觉得赵燕可怜，明明是俩人的摊位，结果大多时候另外个女孩只是待一会就走了，等后面了解才知道那个叫夏昭昭的女孩更辛苦。

她们的衣服摊跟别处不一样，别家的货随处可见，可她家的就算是相似的款式也总归是不一样一些的，而这些不一样的小巧思，大多都是夏昭昭想的做的，这就跟她研究新甜品一样，都是要动脑子花心思，累的很。

后面夏昭昭无意中给她的甜品提了建议，结果那个甜品连续一周都卖断货后，红桃看见夏昭昭都会亲切几分。

赵燕叹了口气，说：“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俩粮食关系不在这儿，人家不给办，这就算是我们跑回老家去迁，也不知道迁到哪里啊。”

红桃：“这粮食关系确实是个问题……”

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下赵燕的胳膊，“你不是跟那个杨磊关系好吗，他路子野，叫他帮忙弄，指不定能办好！”

“谁、谁跟他关系好了，你别瞎说！”赵燕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

红桃似笑非笑：“那自行车是谁的，你别装哦，我跟他们家可是邻居我告诉你。”

赵燕：“……”

她戳着冰碗，低头含含糊糊地说：“你别跟昭昭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