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一个下贱奴仆懂些什么?”
“可悲可叹啊,如此好诗,竟被无才之人这样玷污!”
“足以流传后世的才华,却被无知蠢妇这样诋毁,真乃我国之不幸矣!”
紧跟着是一群才子们的捶胸顿足,除了凤锦蓉,神色闪过几分不自在,这个的确是她疏忽了,早知道改成别样白就好了啊。
“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问了疑惑,谁给诸位的胆子,这样妄议诽谤一位女郎?”陆潺潺神色冷淡,这时才慢悠悠转过身来,轻飘飘的道。
方才还天塌了的众人都哑了,那女子只是淡淡的坐着,一句话下来,那双眼竟然让人不敢直视。
“女子金贵,为仆从,称工。下贱奴仆,这话是对着敌国俘虏说的,诸位个个自诩才高,倒不如先把基本常识学会了,省得随口胡说,闹了笑话,让人觉得诸位都是无才之人,无知蠢材张口就来!”
扶着李嬷嬷的手缓缓站起,“不过与国不相干,随意便说我南国如何如何,真是让人怀疑诸位心下对国之忠诚!”
半面轻纱遮面,陆潺潺平静与凤锦蓉对视而过,缓缓下了楼梯。
“少将军,陈公子,失陪了。”
直到她走了,其他人才一脸不忿的低声议论起这是哪家刁蛮女郎,凤锦蓉却反而对陆潺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她看她的眼神有些新奇,没想到,她以为陆潺潺这样的白莲就是那种自私自利只会靠哭演戏和男人的女人,只爱自己呢,谁知道,竟然也会为自己身边一个下人出头。
要知道,即便这个世界很开明了,可也是古代,有些顽固的思想还是存在的,比如主仆。
“冯兄,方才那女郎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如此折辱你!”
“对啊对啊,若换做是我,恐怕已经被气的跳江明志了!”
凤锦蓉抽了抽嘴角,说真的,她也觉得这些才子有的过于迂腐了些,脑子成天就是吟诗作对,自己如何悲惨怀才不遇,也没见几分治国之才啊……
“无碍,方才那女郎也并没有折辱我啊,从头至尾,未曾见她说过一句诗文的不是,也是我的确思虑不周,将颜色说的不对罢了。”她又不傻,这群人暗搓搓的撺掇她去找麻烦,当她看不出来。
凤锦蓉这一刀扎的真是一点不显眼,众人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段随风看着她目光更加温柔,他就知道,她是这样善解人意的好性子。
晚间,大船已经到了白毛荡,这一片水下形势复杂,也是过往水匪打劫货船的高发地带,便是段家,也是要交过路费的。
陆潺潺还在翻看古籍,这套书她连续不断的看了十来年,中间还专门找了纸笔原模原样的临摹了一份备在那,代华交给她的书早已模糊不清了。
江星礼进门坐在她对面,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陆潺潺拧眉,是酒气。
“你还小,喝什么酒。”她将书翻过一页。
“我如今已经虚岁十五,早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哪里算小?”他抿唇道。
陆潺潺挑眉,她可比他大将近两岁,“好歹我长于你,已经十六,姑且算你姐姐,在我面前,你本就小。”
江星礼想了想,极认真的道:“按日子算,你已经虚岁十七了,怎么还说十六?”
……陆潺潺默。
“少将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会惹人生气啊!”混蛋,女子的年龄是绝对禁区啊知不道!
她本意是玩笑,他却好似愣住了,踌躇了半天,“我……对不住。”
陆潺潺一愣,难得啊,他对她第二次道歉了吧。
“我不知道你怎么就生气了,我怎么就总是让你生气,你说得对,我大概真的很会惹你不快。”他垂着眼,昏黄的烛光下,整个人意外的俊秀。
“倒也不是……”陆潺潺想着这孩子还小,但是又挺成熟,估计是被她伤到自尊心了吧?
“所以,你是不是打算让陈无安做你的大君?”
嗯???
陆潺潺莫名其妙,“这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让他天天都跟着你,你们还密谈了几次,他的家世人品不差,长的也还行,你那么多画像都是他画的,你们……我是早有准备的。”他有些紧张,只是自己不知。
“我倒也不是不痛快,更不是对他有所不满,只是你们到底没有定亲,以后,你若是有事,尽管找我也行,我武功更高,也会尽力帮你。”眼神一直直视前方,他两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坐的十分端正。
陆潺潺忍住笑意,“哦,我知道了,你一点都没有不痛快,也没有不满。”
“当,当然了!”他强调道,顿了顿,“不过按照礼数,我才是你的大君,你方才也说不可能,那么,想来他是侧君吧。”
陆潺潺轻笑,“唔,目前他只是我请来的护卫,还未曾有嫁娶打算,平洲想太多了。”
他一下抬头,陆潺潺被他一双星子似的眼给闪了一下,江星礼抿紧唇要笑不笑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被她一声平洲唤的耳朵都麻了,心脏又不听话的砰砰乱跳起来。
“那你早些睡。”将手放在桌上,说完又低低道了一句,“送给你的。”他起身落荒而逃。
陆潺潺看着他放下的那块玉佩,摇头笑着拿起来,正要放进匣子里,眼眸扫过花纹,眉头却缓缓拧了起来。
摘下自己腰间那块,她左右观察一番,对准花纹,缓缓合在了一起。
……巧合?
不可能。
“你们干什么?!这不合规矩!”外面有人大喊。
迅速将手掌一合,估计是水匪来了,看来江星礼要大展神威救人,让女主欠人情了。
换了红绳将玉佩全部缠了一遍,这才戴在了脖子上,李嬷嬷冲了进来,见她安稳的坐着松了口气,“姑娘没事我就放心了,外边水匪上船了,少将军跟陈公子都在帮忙呢。”
“你们没事吧?”陆潺潺反问。
“姑娘放心,安稳的在船舱里坐着,那都是些小喽啰,千万别出去,外边血气大,刀剑无眼,别惊着了。”李嬷嬷安慰道。
“锦蓉呢?”陆潺潺又问。
“姑娘且放心,二姑娘有段公子等人保护,定然毫发无伤。”李嬷嬷笃定。
凤锦蓉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去想黑夜中溅在衣服上的都是什么,鼻子里闻到的全是血腥气,她原本生活在法治世界,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整个人手脚冰凉,几乎腿软。
前边一位赤膊汉子冲过来,段随风抬剑挡住他的大刀,两人斗在了一起,凤锦蓉窝在角落不敢乱跑。
一人从上跃下,手中尖刺舞出雪亮锋芒,直直扎向她的额心,凤锦蓉呆了,呼吸骤停,全然忘了任何反应。
矫健身姿一跃而来,足尖轻轻一点便踢飞了那把已至额心的尖刺,凤锦蓉甚至能感受到那一瞬间武器的冰凉。
少年的面容在稀疏昏暗的光芒下若隐若现,但是那身冷冽的气质实在让人难以忽视,她几乎脱口而出。
“江星礼!”饱含了惊惧和喜悦。
他身形挺拔好看,神色未变,抬手一掌打在对方心口,便见这人如同散了架一般倒飞出去五六米,直接落入了水中再无声息。
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含泪女眷,他记得她,是潺潺的妹妹。
“谢,谢谢。”唇还有些发抖,没有直面过死亡和杀戮的人想来是理解不了她此时的心情的。
“站起来,往前跑,转弯进舱房。”他简洁利落的吩咐道。
凤锦蓉有些懵,随即很快振作起来,她是蹲在角落的,此时撑着船板努力想站起身,但是浑身发软根本不听使唤。
“对,对不起,我腿软了。”她也很急。
他拧眉,身为将领,保护百姓女眷也是他的使命,抬手抓住她一只手臂,“得罪了。”
“啊?”
将人一把提起,膝盖在背后一顶一送,凤锦蓉不受控制的往前飞驰,她瞪着眼睛看着匪徒冲过来,然后纷纷被接二连三的震飞,整个人毫发无伤的落在了尽头,旁边就是舱房。
震撼的感觉还留在脑海,她趴在地上,下意识转头去看不远处的那个少年。
江星礼站定在大船栏杆边沿,两手缓缓运功,她感觉身边有气流在不断朝他奔涌而去,亲眼见到神奇的武功大招,她也跟陆潺潺一样,惊讶的忘了反应。
他身后的河面涌起波涛,跟着无数水珠浮上周围,一眼望去,整条大船四周全是水珠凝结。
除了陆潺潺凤锦蓉这些不会武的,其他人全都感受到了极端的煞气和杀气,后背全起了一层白毛汗。
眉目如星,江星礼猛地合掌一震,“破!”
只见水珠犹如枪.弹,自发且精准的冲向了整条船上的水匪,全部将人打下了船,不仅如此,水面一阵咆哮,在大船周围纷纷炸开,水下埋伏的人还未来得及上船,已经死伤大半。
如此惊艳震慑的场景,不仅是凤锦蓉铭记了一生,站在窗边正对着这一幕的陆潺潺,同样也一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