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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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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四部之一督察署,司正蔡道年。

启明六年入仕,后四部成立,蔡道年任职督察署执查使,因其能力卓越,得启明帝认可,一路做到司正位置。

启明四部里,唯有他不靠家族亲信,只身打拼。

徐瑛前世与他见的极其少,寥寥几面还是在太和殿陛下御案前,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短须上都透着精明和老道,是徐瑛怎么也看不透的人。

方才那一眼,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徐瑛不解,这场春猎宴的主角多的是,上至皇亲下至朝臣,怎么偏偏盯了她一眼,徐瑛内心隐隐觉得这趟黎山之行,不会很好过。

邺京往黎山,车马快不过是半日路程,因着队伍长,行了足有一日,直到夜天上了星才到行宫。

行宫里头早已经安排妥当,众人下马随君入内歇息,毕竟春猎才是重头戏。

翌日一早,众人齐聚猎场,随启明帝完成祭典,又得帝谕算是正式拉开春猎帷幕。

陛下在主座之上,身后守着的是魏朔本人,随行妃嫔只一位秦贵妃。

往下坐席是早已封王的两位皇子,行二的端王与行三的齐王,虽未立太子,但都默认是嫡长子贤王,得一身贤名留守邺京。

正对那位浑身珠光宝气,姿态盛气凌人的便是荣安公主。

臣子一列,公仪忱与蔡道年离主席位最近,徐家和吴家次之。

徐瑛不在席位,她抽身混在后面挑选趁手的兵器,除了弓和箭,她还想选一柄银枪,弓箭她不顺手,银枪她掷出去,可以一招截胡。

季信在守卫一侧,见她选的认真,有些疑惑,“你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怎么瞧着这次要夺个魁首来。”

徐瑛取了两柄,在手上掂量比较,头也不抬的回道:“瞧着吧,自然有好东西等着我拿。”

徐瑛选定,扛着枪和季信往前头看。

春猎有彩头才有看头,启明帝一向厚待朝臣,彩头自然也不会定的太小。

启明帝年近六旬,心态不老,换了身纹龙箭衣出场,举着酒盏起身,“朕就换身衣服做做样子,可爱卿们不要藏拙,春猎不捕幼兽,仍以数目取胜,得魁首者,朕便应允他一个请求。”

陛下金口玉言,天子承诺毕竟难得。

启明帝没有点名,却开了个玩笑话,“光是朕的彩头只怕不够吸引人,不知有无爱卿要加注?”

不知陛下是哪里学来的赌桌上的话,众臣跟着笑,没点地位的都不敢开口。

陛下之下是四部,那四位都是近臣,魏朔凶神恶煞无人敢开玩笑,吴绍倒是个好亲近的,没跟来猎场不是,公仪忱虽为人随和但遥遥这一眼令人觉得清冷疏远,蔡道年鲜少现身,面上阴晴不定,有人想巴结也没敢伸头。

出乎意料的倒是蔡道年自己开了头,他仍穿着来时官服,眉头高挑,朗声道:“既然陛下开了金口,臣倒想起来个小物件,是旧年偶得一鼎香炉,约摸像是出自大师雕铸的错金纹莲香炉,只可惜臣只爱珍藏,却落了些灰,今天便做个彩头,博大家一乐。”

启明帝在上假怒道:“你如今倒是阔气,去岁朕跟你要,你都不肯割爱。”

蔡道年还在笑着回话,季信忍不住想徐瑛该不会是为了这两样东西争魁首吧,转头看徐瑛,她似乎并不在意,巾帕擦拭过银枪,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公仪忱身上。

他前几日巡防宫城,老太公和昭武将军进了宫一趟,求陛下应允了件事,季信没听见,当时公仪忱在场,想来应该与他有关。

启明帝偏爱,就连公仪忱桌上的酒都许他换成茶,他一身青绿的长衫,与这满山翠色相得映彰,“陛下与蔡司正都不吝割爱,那微臣也加一份彩头。”

徐瑛盯的紧,仿佛只要他开口就立刻冲过去,这样锐利的目光,季信还从未见过。

“臣祖上都是文人,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两方砚台使的顺手,另外一方还未拆用,便作为第三名的彩头吧。”

能配上公仪忱的书案必然不是无名砚台,世间难得松石砚,公仪忱也只有两方。

有人欢喜有人忧,吴书仪听的心动,她文弱不能去猎场一较高下,这事吴凌云却可以,他得姐令,拼尽全力也要替堂姐拿下第三名。

彩头丰厚,在场无不感叹,提箭跃跃欲试。

忧愁的只有徐瑛一个,从公仪忱说出砚台那一刻,她眼里就没了光。

前世春猎,公仪忱追加的彩头可是浮光刀,徐瑛卯足劲得第一就是为了那柄刀,没成想这世公仪忱干脆不拿出来。

徐瑛神伤,手里的枪提着也没劲了,滑下去抵在地上。

陛下一声令下,有心争夺魁首之人都一一散开往林中去。

吴凌云路过时徐瑛正翻身上马,见她如此散漫,不忘嘲讽一句,“你怎么如此消颓?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不成,干脆放弃?”

吴凌云还没说上两句,里头已经有侍卫提着两只带箭的野兔回来,“记,端王野兔两只。”

启明帝面目愉悦,见这头徐瑛犹豫不决,打趣道:“你再不去,山中猎物都叫朕的儿子打完咯。”

徐瑛扯着缰绳回头看,行了个礼就和吴凌云策马进了林子。

徐瑛开不开心都写在脸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启明帝捏着酒盏问道,“看来是彩头不得她意,吴小世子就很上心嘛。”

荣安公主也想凑热闹,忙去营帐换了身行装,发上珠钗腕上环镯叮咚作响,“父皇,儿臣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这林中野兽横行的,你病才好,万一伤了你。”启明帝回绝,并不打算叫她去。

荣安坐跳着上他跟前,握着他衣摆撒娇,“父皇不是叫我选驸马,我得跟去瞧瞧不是。”

宋玄真这才应了,叫季信跟在身后护着,随后看着十多人簇拥着荣安进了林子。

今年的春猎与十八那年的春猎相差无几,随行的人朝臣除了蔡道年是例外,就连陛下给的彩头都在徐瑛预料之中,她想不通为何与前世不同,难不成这其中出现一个变数,就都会随之变动。

徐瑛参不透,这年春猎拿不到浮光刀,就还要再等两年,实在是令她头疼。

徐瑛跟在吴凌云身后,她神伤这一会吴凌云连个野兔毛都没看见。

徐瑛摇摇头,这砚台一定是吴书仪要,凭吴凌云这身手,只怕砚台之事要落空。

徐瑛伸手从箭筒里捞出箭,全扔在在林子里,驱马上前叫住吴凌云,弯腰从他箭筒里开始拿箭,“你要争第三我觉得有点难,但是不能误了你姐姐要得那方砚台,我拿你这一半箭包你能得第三,剩下的你自己拿着玩儿。”

十八春猎那年,徐瑛魁首五十箭全中,什么彩头都给了她一个人,她隐约记得第三名是端王二十五箭。

徐家武将世家,什么都教,舅舅是金羽营统领,想学什么没有,她这一身本领,二十五箭不过是顺手成人之美而已。

徐瑛在林中有章法的四处窜,野兔无处可逃,就连路过的野鸡都要被一箭带走,大半日过去收获颇丰,往营帐传的都是吴凌云的功。

蔡道年挑着眉,眼里浮现笑意,“听说徐瑛姑娘是老太公和昭武将军亲自教的,怎么到现在都不曾听得一箭?”

是打趣的话,嘲讽意思明显。

徐璋不在意,冲大家一笑,“陛下知道的,我这小孙女最是无赖,多半是寻了个树枝歇着了。”

蔡道年回望过去,话头里甚觉可惜,“那定是今日彩头不够好。”

在场都是近臣,算玩笑话,也并无不妥。

启明帝想起徐瑛要拜师一事,不免要多问徐璋一句,“朕听闻小徐瑛要拜公仪为师,何时行拜师礼?”

这事公仪忱也知晓,先前一直忙昭武将军回边郡一事,如今正赶上春猎,就往后推。

公仪忱抬袖,“回陛下,只是个简单的拜师礼,因是以春猎为先,便与徐老太公商议回宫再办。”

启明帝一听,皱眉算日子,“你从前都不收学生,如今肯收了就算是做她半个先生,也让大家都见证下,等春猎见了分晓,叫小徐瑛来给公仪先生磕个头。”

于是这事定下的时候,徐瑛还在林子里为吴凌云争名头,她箭筒里的箭快要见底,到现在箭无虚发,算是保住第三名。

这头连起两支就要射出去,迎头就有人过来,惊走林中野兽,徐瑛放下箭定睛看过去,是端王。

端王,宋景成,看似胸无大志,实则有些城府,可惜前有贤王压制,后不如齐王得宠,瞧着是个中规中矩的,宦官上位时属他反抗的最厉害,实则被圈禁在牢,徐瑛死时再没听过他的消息。

令徐瑛较为头疼的是,前世春猎后端王倒是向她求过亲,按照老太公的意思,端王生母是秦贵妃,母族不占优势,是要寻个有势的世家结亲,老太公以她年纪小为由拒了,徐瑛袭承昭武将军离京之后,也没再见和他过面。

徐瑛在马上的看着他,他不见生气,倒有些拘谨,点头致意时把手中箭往身后藏了藏。

徐瑛皱眉,她看那箭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问了声好,立刻策马跑了。

吴凌云平时小打小混还可以,真要上了猎场,二十三支箭都是虚发,还剩两支在手中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策马往回遥遥的就听见有人大呼小叫,凑近一看原来是荣安公主。

吴凌云他自己出来打猎都得去掉长命锁,生怕惊了猎物,荣安公主出行这阵仗,身侧十多人围着,身上丁零当啷,他边看边摇头,啧道:“这能猎中就出鬼了。”

可怜季信还要在后头跟着回话。

“吴小世子,看来你收获颇丰啊!”荣安手里有箭,可方圆十里几乎不曾见过猎物,盯着吴凌云的箭筒出言嘲讽。

吴凌云不过打马这一趟,就被叫住,偏荣安还是个不依不饶的性子,要是不回答,指定要被她告到陛下跟前,他只好调转马头回道:“说出来公主可能不信,我这一支都没中。”

吴凌云说的是实话,他也不信徐瑛能中个几箭,毕竟在侯府和徐瑛打架时也见过她的身手。

“哼!”荣安显然不信,双手抱胸,抬着下巴看他,“我可不信,三哥说你惯会骗人,你前些日子还打了徐瑛。”

这事儿不大光彩,吴凌云抬手捻着剩下的两支箭就扔在地上,赌气一般道,“公主瞧见了,我现在是一支箭都没了。”

“你!”荣安伸手指他,弓也扔在地上。

吴凌云摆了个鬼脸策马就往外跑,吴凌云混迹街头的时候,什么无赖没见过,荣安公主就是被宠坏的,对付她还不是小事一桩,反倒是她自己那么人拥簇根本追不上来。

这场春猎以午时结尾,看着堆积成山的猎物,倒是为春猎开了个好头,启明帝笑的开怀,赏了参与的所有人。

等人都回来站在各自猎物前,有内侍将记录的数目给启明帝看,他摆手叫直接唱票。

吴凌云看着眼前的二十多只野味发懵,转头看徐瑛,她似乎眉头皱的更深,面前堆的猎物比吴凌云的还要多,明明吴凌云亲眼见她扔了箭。

“魁首徐瑛,全中。第二名齐王殿下,四十一箭,第三名吴小世子,二十五箭。”

内侍唱完票,启明帝转头瞥了蔡道年一眼,“蔡卿啊,看错人了吧,小徐瑛这叫厚积薄发。”

蔡道年哎呀了一声,拱手向徐璋歉道,“倒是我小瞧了将门虎女,徐老太公这小孙女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魁首倒是出乎徐璋意料,徐瑛就站着受了启明帝好些夸奖,可见她那样子,满脸的疑虑不知是为何。

徐瑛边说边往四周瞄,与端王对上眼时忽而就想通了,难怪在林中见到端王时他将箭往后藏,多半就是端王在暗中帮她。

再想起老太公从前所说,端王这用意昭然若揭。

徐瑛思忖半晌还是走出去拒恩,“陛下,臣女这魁首受之有愧,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只怕一只也没有。”

有心人自会听懂徐瑛这番话。

“朕说这赏你受得你就受得,说吧,想要朕什么承诺?”启明帝撑在案前,歪头看着略显手足无措的徐瑛。

启明帝对徐家是宠爱有加,一门心思就想赏她,众人也没得说。

徐瑛只好应下,“臣女此刻并无所求,那就请陛下先欠着。”

启明帝连回几声好,开始封赏下一位,齐王的彩头是蔡司正的错金炉,面上看不出高兴,启明帝了解这个儿子,多半是因为没得魁首,再反观吴凌云,激动的先谢恩,恨不能此刻就要回文徳殿拿砚台。

三人谢恩起身,启明帝叫住徐瑛提及拜师一事,“听说公仪先生应允你做你半个老师,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朕就做个公证人,你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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