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阿满的话,叫易姚林陷入诡异沉默。
其实在遇到解兰深之前,尽管自己五官生得英气,平常很少会做男子装扮,她爱红装,不似楚阿满这般明艳妩媚,束着高马尾,都道她像是话本子里的江湖女侠。
因为解兰深不喜女子靠近,她便做男子打扮接近他,楚阿满的一番话,对自己何尝没有触动?
“我乃筑基修士,你该尊称一声前辈,怎可如此放肆?”更多的是被戳穿心事的恼火,易姚林轻哼,释放一道属于筑基修士的威压。
楚阿满深知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皱眉承受着,却有一道轻柔的袖风,拂走重如巨石的威压。
她以为是宋锦和出手,见对方抬手到半空的尴尬,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在这做什么,楚阿满,我等了你很久。”
楚阿满循声望来,意外他会亲自来寻:“小道长,你来啦!”
她屁颠屁颠跑到解兰深跟前,拉着对方的袖角:“也没做什么,就是姚前辈将我们留下来告诫一番后辈的敬畏心和分寸。也怪我,小道长和宋道友都是宽和容人的,不曾恼怒我的冒犯,多谢小道长和宋道友。”
她暗搓搓上眼药,解兰深分明看穿,依旧顺着接话:“我不喜欢你唤我前辈。”
楚阿满笑嘻嘻,朝易姚林看一眼:“那我继续唤你小道长了。”
气得易姚林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恨恨瞪着打扮跟个小妖精似的楚阿满,移向被小妖精抓着袖袍的解兰深,等着他甩开。
见他迟迟没有嫌弃甩开,易姚林睁大眼:“解道友。”
“好了,宗门不许私斗,你作为前辈应该口头规劝,不该仗着筑基修为欺压低阶弟子,何况楚阿满并非天剑宗弟子。”解兰深非但没有扯回自己的袖子,甚至上前一步,挡在楚阿满身前,作出庇护的姿态。
眼见解兰深被小妖精迷惑,易姚林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扭头看向宋锦和:“宋师弟,你说句话啊?”
“楚道友救过我,我与楚道友一直以道友相称,有什么问题?”宋锦和讷讷,按修为,楚阿满理该唤他一声前辈,不过在红莲谷时他压根没当她是后辈,刚才第一反应也是抬手庇护,为此得罪易师姐也在所不惜,但被人抢先一步。
见楚阿满对解师叔更显亲昵和信任,宋锦和心中不是滋味。
本是听同门说起解荷华和师妹来了天剑宗,易师姐带着人往这边走,意图刁难,他特意从剑冢赶来。
有解师叔出面,宋锦和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道了句告辞。
解兰深带着楚阿满上玉英峰,原地只剩下易姚林和平时交好的同门。
有试图讨好易师姐的同门,灵机一动:“前日我听来一个趣事,说姓楚的跟隐秀真人才收的关门弟子是姐妹,这对同父异母的姐妹私下不合。”
易姚林瞥来一眼,想起那日楚德音和解兰深一同走出秘境,后来听说楚德音一入秘境便遇见了他,有这位师叔庇护,旁人在秘境历经千难万险,唯有楚德音连块油皮都没磕破,还得了机缘,修为连跳了两个小境界。
最让人嫉妒的,不是修为提升,是楚德音在秘境的一月,几乎都跟解兰深独处,简直让易姚林不能容忍,所以这段时间没少找楚德音的麻烦。
尤其楚德音从秘境出来后,有一次向同门打听过某个图纹,易姚林一眼辨认出,正是解家家族的族徽。
楚德音打听解家族徽做什么?
易姚林琢磨着如果这对姐妹撕起来,互揭自短,让解兰深彻底看清这两个人心怀不轨女人的真面目就好了。
于是一行人往隐秀真人所在的秋水峰过去。
玉英峰。
上了山,解兰深立即抽回自己的袖角,低头抚平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衣料,侧脸认真。
楚阿满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人心里发慌,主动找话题:“小道长,刚才谢谢你。”
他垂着眸子,总是抚不平皱褶:“是不是我太好说话,叫你三番五次擅自闯入我的识海,冒犯我?”
楚阿满最怕他不气不恼,心湖平静无波,才是真正理清楚、想明白,比起彻底断干净,事后追究的问责,显得微不足道:“可是小道长不理我啊,只能用这种蠢办法来见你。”
他低声斥责:“你知不知道随便闯入别人识海,有多么危险?”
“啊?”这下子楚阿满有点懵,又不是没去过,他情绪这么激动做什么?
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随即弯了弯眼眸:“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干脆放弃,任由袖角遍布皱褶痕迹:“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以后你不可再入我的识海,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如何?”楚阿满接过话茬,甚至大胆上前两步,将两人距离拉近,几乎面贴面,仅有一指距离,两人气息互相缠绕。
解兰深比她大半个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女鸦青色的浓密长睫,扑闪着一眨一眨,覆下一片淡色阴影,阴影之下是挺翘的鼻子,嫣红饱满的唇,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因为动作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锁骨……
暗道一声非礼勿视,他别开脸:“你说心得册子有几处不懂,是哪几处,我现在替你解惑。”
怕吓到他,再次无视冷落她,楚阿满见好就收,退后两步,老老实实掏出一册心得,不懂的几处,特意用书签做过记号。
……
一个时辰后从玉英峰下来,她去演武堂没找到人,到秋水峰寻解荷华。
在会客厅等待时,在角落捡到个玉瓶,楚阿满疑惑捡起,被天剑宗弟子一把夺去,解开木塞:“是痒痒粉。好啊,原来是你给易师姐下的毒?”
楚阿满:“?”
她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解荷华来到会客厅,发现一群天剑宗弟子,下意识一阵心虚,然后对上师妹的目光。
以为是捉拿自己的人,几乎立即解荷华掏出传讯符,给堂兄发去求救信息。
解兰深到时,听天剑宗弟子七嘴八舌,将楚阿满如何加害易姚林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扫过气定神闲捧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着的人,忍不住捏捏眉心:“不是她,一刻钟前我在指导她剑法,时间来不及。”
至于真正撒痒痒粉的人,从他收到传讯符时就知道是谁。
这不是堂妹第一次闯祸了。
作为苦主的易姚林,坚定认为解荷华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是楚阿满心怀不满的报复。
解兰深瞟来一个眼神,解荷华从一开始被张冠李戴而震惊、呆若木鸡,到狠狠打了个寒颤。
以她过往的闯祸经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于是乖乖认错:“是我做的,我没想伤害易姐姐,我想给楚德音下痒痒粉,只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易姚林:“……”
在兄长的督促下,解荷华一面向易姚林和楚德音道歉,一面挠着胳膊。
她自己也中招了,浑身奇痒无比,很不好过。
当事人逃过一劫,一场闹剧结束,楚德音瞧着楚阿满和解师叔的熟稔,目露沉思。
她想起自己曾给过妹妹一块玉佩……
玉佩的每一处纹路,被她细致抚摸,不会认错,那是解家的族徽!
其实在秘境时,她一直觉得不苟言笑的解师叔说不出的熟悉……
直到认出解师叔是当年倒在雪地的小少年,楚德音心中欢喜。
此刻望着楚阿满和解师叔离开的背影,一阵恍惚,好像冥冥之中失去了什么。
宛若那日自己出于补偿心理,将玉佩赠给妹妹时,似有所感。
解师叔对妹妹的维护,是因为玉佩吗?
他知晓妹妹的玉佩,其实是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