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13日。
这是佐野万次郎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
一起组建暴走团的同伴们因为想送Mikey一辆摩托车作为生日礼物,所以偷盗了Mikey大哥开的摩托车店。
而中途回店的真一郎因为认出了其中一个小偷是弟弟的朋友场地圭介而选择放下了警惕,被另一人羽宫一虎失手砸中了太阳穴当场死亡。
Mikey的脚仿佛长在了原地,他无法动弹,他动弹不得。他站在人群前方,看着被警察押着的场地泪流满面的看着他们。
“对不起….”场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苍白又无力的抱歉。
而Venti…
Mikey开始强迫自己动起来,他动了动手指,抓紧了身边同胞兄弟的手。
好冷。
Venti的手好冷。
风十郎的手在发抖。
不妙。
不妙不妙不妙。
Mikey迅速转过了头,是永远忘不掉的场景,是永远忘不掉的苍白的脸色,是永远忘不掉的喘息声。
“医生!医生!”Mikey转过身,支撑起了弟弟开始往下坠落的身体,他撑着他往救护车的方向移动,“我弟弟有哮喘!医生!”
救救他,救救他医生。
我不能在同一天失去两个人。
“他的药呢?哮喘病人不应该随身携带气雾剂吗!”随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生快步上前,检查了风十郎的瞳孔和生命体征,并进行了简单的急救,“我现在就叫另一辆救护车过来。”
Mikey:“他…他上一次发作已经快十年前了….医生,救救他,这不就有一辆吗!”
“这辆救护车是为了里面这起事故而来的,虽然人早就失去了生命体征,但仍需要征得家属同意——”
“我就是家属!”Mikey迅速的打断了医生的话语,“我就是家属。”
他颤抖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起来。
“你….”
听着这话的医生迟疑了,他的眼底流露出了不忍和同情。
“里面的是我们的大哥,我同意了,请救我的弟弟。”
啊啊,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我愿用一切去交换,请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吧。
*
因为救助的及时,风十郎在第二天的早上睁开了眼睛。
他刚动了动手,身边趴在病床上发愣的Mikey便抬起了头,他的眼睛下面挂着浓浓的黑眼圈。
“医生说你哮喘导致了大脑暂时缺氧,至少要在医院观察一周。”他阻止了风十郎要掀开脸上呼吸面罩的动作。
“我好了。”呼吸面罩还是给他扯开了,并挣扎着要开始下地,“咳——”
Mikey:“爷爷让你好好呆着,他带艾玛先回家休息了,晚上再一起去。”
“……”
爷爷说的话风十郎总是听的,于是他便沉默了下来,坐回到病床上转头看着窗外发呆。
“医生开的药。”Mikey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柜子,“以后要随身携带,说可能会发作的更频繁。”
“哦。”风十郎头也不转的回答道。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后,Mikey再次打破了沉默:“能去看吗?”
“……可以的,无非是跟妈妈一样。”
“说的也是。”
话题就这么彻底结束了。无论是Mikey还是风十郎,谁都没有精力和余力再多说一句话了。
当晚,正如风十郎所说。
真一郎那张一直充满着活力和温柔的脸,变得和妈妈一样了。
苍白,宁静,死气沉沉。
他死了。
他再也不能在他的摩托车里快乐的修理摩托车,再也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做永远的大家长,他将永远的长眠在佐野家的墓碑之下,和爸爸妈妈躺在一起。
他明明说过,在风十郎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前,大哥永远都在的。
真一郎食言了,他再也看不到我成为本因坊了。
骗子。
世界上果然充满了笨蛋和骗子。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这句话了。
“真哥,像往常一样说点什么让人开心的东西啊。”
艾玛在一边泣不成声,爷爷在一边默默的流泪。
Mikey呢?
风十郎动了动手指,发现身边的兄弟不见了。
躲起来哭了,他想着。
Mikey总是这样,将妈妈说的话默默地记在心里,擅自将妈妈口中的爸爸形象当做英雄的象征,便觉得强大的人是不能在人前落泪的。
哎?
风十郎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干涩的眼眶。
但是为什么,不这么想的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呢?
这内心的空洞,究竟该用什么才能填满?
*
被医生说着要再医院观察一周的风十郎在第三天出院了。
“后天是本因坊战的第六局。”
他这么说着,又再次坐在了家里的棋盘前,除了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下过楼。
中间Mikey来过一次——他在真一郎出事后便将自己的床搬到了属于真一郎的仓库里,将那里作为了自己的卧室。他坐在一刻不停的在棋盘上下棋的风十郎旁边,下定决心般终于开了口。
“我决定给一虎出庭作证,这会让他在少年院呆的时间少些。”
棋子落下的声音停住了。
房间里安静的连灰尘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见,窗外的麻雀振翅飞走了。
明明是夏日,这里却冷得可怕。
“为什么?”
风十郎转过头,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互相注视着彼此,并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样的东西。
对于现状的迷茫,和某些呼之欲出的冲动。
Mikey:“场地和我说了,他们是为了我——”
他刚想把场地和他说的经过再给风十郎说一遍,就被打断了。
“这种事情,看了就知道了。”风十郎移开了视线,转头将视线死死的聚焦在了棋盘上,“我当时看了就知道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风十郎的记忆很好,好到看过一遍的事情绝对不会忘掉,好到他现在都能将那把钢丝剪刀上的血迹记得一清二楚。
于是Mikey便也不再重复了,他继续说道:“场地希望我原谅一虎,我…”
“这是你的事情。”
风十郎看着面前自己和自己下的棋局,黑子和白子纠缠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厮杀,将彼此的腹地撕扯的七零八落。
“我不原谅。”
他说道:“我绝不原谅。”
“羽宫一虎和场地圭介,哪个我都不原谅。”
他开始收拾起这下的一塌糊涂的棋局,将黑子和白子挨个扔回属于他们的地方。在棋子落入篓内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中,他指着门口对着Mikey说道:“无所谓你要干什么,都随便你,反正他们两个我都不会再看见了。”
Mikey顺着他的意站起身,风十郎又变回了接触围棋前的样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好关注的。
“东万,我会让它站在顶点的。”他看着弟弟再次开启了新的棋局,顿了顿继续说,“你永远是我的军师。”
“随便你。”
他这么说着,手仍然指着房门口。
随着房门的开合,房间便又安静了下来。
这天过后,风十郎连饭都不下来吃了,Mikey再次见到他是在本因坊战当日。塔矢行洋难得的出现在了佐野家的门口,他对着佐野爷爷说了声节哀后,便将风十郎接上了车。
剩下的一个老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面打开了电视,本因坊战的第六局棋,如果这局风十郎胜了的话,他就是最年轻的本因坊了。
电视机里被请来讲解棋局的职业棋士按照以往的惯例介绍起了双方的基本信息。
在讲到风十郎的时候,他们明显停顿了。
“佐野九段还穿着丧服,希望他能调整好状态在今天为我们献上一场精彩的棋局。”
“众所周知,桑原本因坊之所以可以蝉联这么多届的本因坊,不仅因为他拥有着卓越的棋力,他还特别擅长心理战。”
“是的,围棋不仅仅是棋盘上的对决。”
Mikey看到电视上出现了风十郎的身影,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被黑色的丧服包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知道,佐野风十郎悲伤的快要死掉了。
他看过很多次风十郎下棋,和自己下的,和朋友下的,和对手下的,他是棋盘上的强者,棋子是他的武器,棋盘是他的战场。风十郎喜欢围棋,享受着用围棋厮杀的快乐,就像他享受着带领同伴摧毁黑龙时的快乐。
但是,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下过棋。
Mikey看着电视机里面被一分为二的画面,棋盘上的棋局他看不懂,但他能看懂坐在棋盘对面的兄弟的摇摇欲坠。
“哎呀,这手点。”
解说员发出了一声感叹:“佐野九段的进攻欲望今天非常的强烈,状态还是受到了影响。”
“看来佐野九段意识到自己下错了棋,现在正在思考如何补救。”
下完这步棋的风十郎确实愣住了,他坐在棋盘前久久的没有动作。
本因坊战的每一场棋局都是两日赛,给了棋手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
但是风十郎没有在思考。
Mikey非常确信,他非常知道自己兄弟思考时的样子。他将视线移了开去,看着这间还留有真一郎存在痕迹的宅子,从真一郎给风十郎拍的手捧职业棋士证书照片,到他随手放在一边的香烟,再到屋外那两辆被Mikey分两次骑回来的巴布们。
风十郎也许不会想看到它们,但是这毕竟是大哥的遗物,他不想见到也会接受的。
思维在屋内漫天飞舞,直到电视里传来了解说员诧异的惊呼声:“认输了?佐野九段认输了?”
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弟弟在棋盘右下侧放上了两个子,微微俯身后便起身离去,他确实认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