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往横滨的电车上的时候,风十郎还在看着自己的手。
血在拳头上的感觉让人不太好受。
真不理解为什么Mikey这么喜欢打架。
这么想着的风十郎来到了伊佐那的住址,在门口碰到了眼熟的人。眼睛一红一白,左边脑门上有一条伤疤,是以前在福利院看到的伊佐那的仆人。
“鹤蝶。”
风十郎叫住了拎着食盒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高个子少年。
“?”被叫到名字的人带着疑问转身,在看到风十郎脸的时候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伊佐那。”风十郎并没有详细讲出自己怎么搞到伊佐那地址的兴趣,他叫住鹤蝶也只是为了问他问题,“他门锁了吗?”
“没有,但是——”被提问的鹤蝶反射性的进行了回答。
“好的。”
得到了回答的风十郎上了楼梯,也不管身后有些慌张的快步跟在他身后的鹤蝶。
“伊佐那最近的状态不太好。”
鹤蝶伸出手想要阻拦风十郎上楼的步伐,被闪身躲过了。
风十郎站定在了伊佐那的房间门口,转头对着一边的鹤蝶说:“猜到了。我要进去了,不放心的话你也跟进来。”
“不了。”鹤蝶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空间留给他们,“我在门口等。”
于是风十郎便推门而入。
房间内异常的整洁,看来是被鹤蝶打扫过了。穿过玄关,路过养着热带鱼的超大鱼缸,跨过一看就没有被怎么使用过的棋盘,风十郎在沙发上看到了躺着的黑川伊佐那。
他快死了。
明明还在呼吸,也刚吃完鹤蝶给他做的饭,但仍然快死了。
躺在这里的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伊佐那。”风十郎站定在伊佐那面前,看着面前的人睁着他紫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伊佐那。”
他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你去了大哥的吊唁会,我没看见你。”他继续说着,将真一郎的名字改成了大哥,他已经很久没有喊过真一郎大哥了。对风十郎来说,真一郎就是真一郎,但现在,将大哥说出口比将真一郎说出口要让人轻松许多。
提到真一郎,躺在沙发上的尸体终于是有了反应:“你来干什么?”
“你快死了。”风十郎直截了当的说,“身体还活着但里面的快死了,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兄弟了。”
“哈。”
伊佐那发出了一声尖锐又短促的笑声,他猛地起身,一把扣住风十郎的脖子将他压在了地上。
他从上往下的俯视着这个他从九岁认识到十六岁的少年:“谁是你的兄弟。”
说出的话无情又冷酷:“我的兄弟只有真一郎,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如果不是真一郎带着,你根本不承认我这个哥哥吧?”
风十郎毫无反抗的感受着脖子上没有什么力度的桎梏,他依旧平静的说着:“伊佐那,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你也是我们的兄弟。”
脖子上的力度被猛地加重了。
“你果然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和真一郎一样在欺骗我!”
伊佐那被没有血缘关系刺痛了,他两只手都掐了上去。
“咳。”逐渐窒息的感觉不好受,风十郎皱起了眉头:“这句话是大哥和我说的。”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伊佐那也是我们的兄弟。”
他躺在地上,直视着伊佐那空洞的如紫水晶的眼睛,重复着大哥和他说的话语和声调,不论是停顿还是语气,他都模仿的格外相似。
上方的少年露出了更加悲伤的表情,但很快又被空洞盖了过去。
伊佐那:“我不需要。”
他松开了掐着风十郎的手,被上面自己掐出来的红色痕迹烫的抖了一下后,拽着喘着粗气咳嗽的风十郎的衣领就把他往门口拖去。他一手拖着刚满13岁的少年,一手拉开了自己的房门,并不出意外的看见了门口等待的鹤蝶:“把他带走。”
“伊佐那!”被拉扯着出门的风十郎踉跄的喊着伊佐那的名字,抵住了面前即将关闭的房门。“伊佐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这个名字,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活下去。
“哥哥!”
他喊着。
“我不是你哥哥。”伊佐那面无表情的看着风十郎,终于还是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给你们寄的信,你没有怎么看过吧。”
“哎?”
风十郎愣住了:“我看了。”
他小声的回话。
“那你说。”
“…天竺…”
“还有呢?”
“……”
“真一郎说你的记性很好,你倒是说一封我写过的信啊。”
伊佐那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风十郎,面上挂起了冷笑:“每次你的回信都只会说些自己的东西,只有偶尔才会有提及我。”
“希望我一切都好。我进少年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写的,我在少年院怎么一切都好?你知道少年院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兄弟吧,事到如今在说些什么?”
风十郎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如今的无措,这让伊佐那感到兴奋。用言语伤害风十郎让如今的他终于是感到了一些活着的实感。
“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他拨开了风十郎撑着房门的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张那么像真一郎的脸。”
哎?
看着面前关上的房门,风十郎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脸。
一边等待的鹤蝶在一边小声的替伊佐那道歉:“没事吧?伊佐那最近状态真的不太好,他也不想这么说话的。”
“我的这张脸。”风十郎转过头,有些无措的看着鹤蝶,“不是和Mikey相像,而是更像大哥吗?”
他露出了无比痛苦的表情。
但是鹤蝶无法回答他,他不知道什么答案才是面前这位年轻的王座想听到的。
也许他根本没有想听到答案。
鹤蝶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绕过自己,快步下了楼,消失在了拐角处。
*
我的这张脸,那么像真一郎吗?
如果我的脸那么像真一郎的话,那Mikey这段时间该有多痛苦,他克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我都,做了什么。
他的步伐开始加快了,风十郎在横滨的街道漫无目的的快速穿行,他的理智还没有全部丧失,还知道不能让自己跑得太快,不能让自己的呼吸过于加速。
他穿过一条条阴暗的巷子,路过聚集在一起的不良,闪过他们的一次次阻拦。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不想回家,他没有目的地。
“砰。”
他撞上了人。
“咳咳,痛。”被撞到的是一个老人。
他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他竟然走到了横滨的港口仓库前。
“老伯,还有小孩你,这里很危险,你们别待在这里。”高大的混血男子站在另一个戴着针织帽的男人面前,在仓库门口朝着他们挥了挥手,“请尽快离开这里。”
警察?
风十郎的大脑开始运转,思考可以让他忘记痛苦,可以让他冷静。他观察着面前这两个男人,观察着这个被撞到的老人。
他是老人吗?
他想着自己刚才撞到的体格,从老人的坡脚,到他的独眼,再到他的光头。
“真是对不起,我现在就离开。”老人朝着面前的两个人鞠躬,便转身绕过风十郎离开。
男人又看向了风十郎:“还有你,小朋友,不要一个人在横滨的港口乱晃,快回家吧。”
回家?
我不想回家。
“哦....好的。”他愣愣的答着,也转身离去,他的步伐很快,很快就超过了那个慢慢行走的老人,不协调感迅速加强。“你......”
“有什么事吗小朋友?”
后面的两个警察还在仓库的门口看着他们远去,风十郎却忍不住的打量着这个跛脚的老人:“你不是老人吧。”
对面的人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他的反应没有丝毫异常,但他的嘴角微微下撇,单肩略微耸起。
“骗子。”
风十郎带着恶意的开口。
世界上,果然,充满了骗子和笨蛋。
骗子骗子骗子。
爸爸是骗子,真一郎是骗子,面前的这个人也是。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真的。
“什么?”
这么远的距离,仓库门口的警察竟然都能听见,他们开始骚动了起来,并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风十郎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这个突然脸色阴沉下来的人,他的手开始伸向自己的胸膛。他看着风十郎,像是在看一个该死的蛀虫,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碍事玩意。
骗子。
我最讨厌骗子。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咆哮,一些从真一郎死后一直被压抑下去的东西被释放了出来,世界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和模糊。
他好像踢中了什么东西,拳头控制不住的开始挥舞后,本来在老人胸前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了自己的手上。
血腥味在地上人的面部和自己手上传来,恶心的让人作呕。
他跪坐在这个“老人”身上,枪口就这么直直对着他的脑袋。
拉下保险,扣下扳机,骗子就消失了,恶心的东西就消失了。
“喂!”戴着针织帽的男人有力的双手拉开了风十郎持枪的右手,他将手指抵进了扳机内部以防走火后仔细观察了一下仍在喘息的“老人”,转头对着同伴说道,“是组织的人。卡迈尔,你大意了。”
被点到名字的下属惶恐且懊悔的鞠躬:“非常抱歉!是我的工作失误!”
“我先把这个孩子带离这里,你赶快清理现场,把这个人彻底控制住!速度快!诱捕行动还在继续。”
“是!”
被像猫一样提起来的风十郎开始挣扎,他举起沾满血的拳头,开始拉扯起身后的男人,却仿佛蜉蝣撼树。他的力量一向不足,被控制住后,没有奇袭和跳跃的加持,他没有优势。
“冷静一点!”男人将风十郎放到了远处的箱子上,他跪在地上,粗鲁的将风十郎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梳理到脑后,好看请他的脸,看清他的无措,看清他脖子上的掐痕:”听着!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了,应该是很糟糕的事情,但是我很感谢你!“
风十郎仍在挣扎,男人不得不加重了自己控制他的力道:“你有天赋!你看到了我们任务上的失误,还阻止了他,我感谢你!”
“你打倒的是一个恶人,你记住!”
“你记住,你救下了很多人,很多人会因为你今天的举动活下来的!”
风十郎停下了动作,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男人认真的面孔。
“我的时间很紧迫,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向你表达感谢,所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告诉我!”他看着沉默的风十郎加重了语气。
“风十郎。”
风十郎小声的说道。
“风十郎。”男人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我记住了。”
“去吧。”他放开了抓着风十郎的手,指向了远处的道路,“这里很快会变的危险,快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