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之后的长孙皇后匆匆赶来，她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的女官，这是避免通天的突然出现被宫里的耳目传出去，在这个朝政不稳的危急关头，惹起乱子就麻烦了。

通天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当然这个时候，通天的突然出现不可避免的，让长孙皇后略微松了一口气。

“阿娘——”兴冲冲的声音在她进了宫殿之后就响了起来，“道长看过陛下了吗？”

长孙皇后进了立政殿，先是看了一眼高明，看他被养得极好，心便也落了一半回到了肚子里，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发，只是另外一半心还牵挂着躺在寝殿里的夫君。

“还没有，皇后娘娘来得快，贫道还没进去看看陛下。”通天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小幻术，除了长孙皇后和小高明看到他的样子是他的原本样子，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之前的老道长的样子。

长孙皇后拿来湿帕子给床上昏睡着的夫君擦了擦脸，这位做了十八年皇帝的大唐帝王从来都是英姿勃发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虚弱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通天走了过来，抬头看过去了一眼，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他清晰地看到了李世民的脸上蔓延着死气，只是这股不详的气息还不算多，正在从头顶逐渐向下蔓延，越积越厚，贪婪地蚕食着李世民的生机。

通天让长孙皇后带着小高明后退几步，他等人离远一些之后，抬起手来，指尖冒出灵光，一股纯净的生机被他牵引着，逐渐凝聚成了一朵莲花形状，那朵青色的莲花离开了他素白的指尖，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李世民的眉心上方。

那朵莲花放出淡淡荧光，长孙皇后等人哪怕站得远了一些，都能感觉到那股清净之光普照之后，身体顿时轻松了很多，像是一些沉积已久的疲惫都尽数消失了。

一朵青莲缓缓注入了李世民的眉心之后，那股绵延不绝的死寂之气终于淡了一些，通天又送了一朵青莲过去。

凡人的身体太过虚弱，他如果冒然地将能治愈他的生机灌输进去，这位人间帝王恐怕会因为承受不住庞大生机的冲击，万一直接驾崩，他可就是真的弄巧成拙，成了刺王杀驾的罪人了。

“咳咳，”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看样子是有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了，通天松了一口气，只要能醒过来就行，代表问题要解决了。

“大兄，不要走——”李世民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一张分外熟悉的脸在他面前出现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角，低声喃喃道。

通天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李世民这声微弱的“大兄”，他叹了一口气，坐了回去，回握住李世民那只因为他抽离了衣角，正在虚空中摸索的手。

长孙皇后本来已经要走过来了，见到目前兄弟俩这副样子，她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她近前搅扰的时候，便牵起了儿子的手，“高明，随阿娘去偏殿坐坐吧？阿娘都好久没见你了，咱们娘俩儿啊，叙叙旧吧！”

“好啊，阿娘，你不知道，儿子可想你了，想你做的花折鹅糕、水晶龙凤糕、嗯，还有樱桃毕罗！”小高明像报菜谱一样，把自己想吃的糕点名字全都报了出来，说着，嘴角还有亮晶晶的口水像是要留下来一样，模样儿可爱地很。

长孙皇后见儿子这副小馋猫的样子，顿时轻松了很多，笑着点了一下爱子的额头，“那你随阿娘走，阿娘让人给你准备糕点，把咱们小高明想要吃的糕点都给备上。”

长孙皇后也是知道，只要有通天在这里坐镇着，她的夫君就一定不会有事。

空荡荡的寝殿里，通天坐在李世民的床边，耐心地等着他曾经的弟弟，继续着他的诉说。

李世民转了转眼珠，空茫的眼珠转了一下，循着手掌心传来的温暖，追寻了过去，“大兄，终于见到你了。我是死了吗？”

他像是没有从生死之际活着回来，准确来说，是没有清醒过来，他以为自己还在幽冥地府中游荡，在自我制造的梦魇中翻滚挣扎。也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李世民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第一次露出歉疚的神色。

当然，通天知道，李世民的这股歉疚是因为不安引起的，因为他活着，准确来讲，因为他死了之后又活了过来，因为一切凡人不能理解的存在的显露，他的这个弟弟开始觉得没有安全感，像小时候一样，他需要通天，也就是李大李建成本人做出明确的表态。

那日的匆匆一见，而后又因为各种原因匆匆一别，他们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像如今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相互交谈，没有任何的试探和猜忌。

李世民并没有指望着一旁的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沉醉于自己的幻觉之中，更像是自己和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李建成对话。

通天正是知道李世民的状态，他便也没有动作，只是坐在一边，听他静静地诉说着那些积压在他心里多年的苦闷和难过。

“……，大兄，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各有各的小心思，今天这个要再进一步，明天那个要告老还乡，只是临走之前，还要把自己的学生推到合适的位置上，大家都是老狐狸，整天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

李世民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憋在心里的话，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太久了，除了观音婢，他几乎没有其他人能说说心里话，孤家寡人换来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甘之如饴，却又痛苦不堪。

如今，他也只敢对他“幻想”出来的李建成说说心里的委屈和不满，通天知道，如果他突然打破他的这股幻想，李世民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精神冲击，他太虚弱了。

通天一直在等，等着青莲彻底消融了那些层出不穷的黑气之后，等到血色又重新在李世民的脸上充盈起来的时候，通天才出声打断了他与幻觉的对话。

“嘎？”李世民面上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很疑惑，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古怪声音，他因为躺在床上、久久未曾活动的脖子因为僵直，骤然转动了一下，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听着让人牙酸。

“大兄？你真的来了？”李世民的脸上好不容易泛起的红色有些减退，他一想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就想要钻进地洞里算了。

“我要是再不来，你的小命儿就没有喽！”通天叹了一口气，把便宜弟弟又开始泛起凉意的手塞进了被子里，又多加了一床厚被子，给他掖好被角之后，才坐到一边去。

“咳咳，我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世民被通天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之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有脏东西缠上你了。”通天跑到一旁喝了一口茶水，嘿，这皇宫里的茶水就是比别的地方的好喝，虽然比不得仙茶，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什么？这皇宫之中怎么会有脏东西？”李世民在醒了之后，原本有些锈住的大脑在听到关键词之后，迅速恢复过来，开始疯狂运转起来。

总有刁民想害朕！他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之后，就躺不住了，他一边厉声喊着“是哪个臣子？还是我的哪个儿子？”一边努力挣扎着从通天给他压好的被子里把自己拔出来。

通天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动作有些笨拙的弟弟，用抬起的茶盏掩饰了一下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在扑腾了几次失败之后，李二终于卸了劲，挫败感让他上头的情绪慢慢落了回去，又恢复到了正常值。

这就是通天给他压厚被子的用意，以防止便宜弟弟冲动之后，乱加揣测，然后让无辜的人白白丢了性命。

见李二老实了，通天才慢悠悠地补充道，“我说的那些脏东西不是人，是幽冥里的东西，脏的很，估计是之前找上你的那个黑影带来的。这老怪物和蚊道人待久了，身上也脏兮兮的，你也承受不住这些蚕食气运的臭蚊子。”

通天痛骂了几句被他掏了内丹，死无全尸的鲲鹏老祖，但罪魁祸首似海那贪得无厌的血翅黑蚊，早晚有一天，他得让这臭蚊子灰飞烟灭不成，连人间帝王的气运都敢偷偷蚕食，真是胆肥了。

也是，血翅黑蚊能在做了那么多恶事之后苟活到今天，可不就是胆子够肥吗？

什么老怪物？什么蚊道人？还有什么叫蚕食气运啊？李世民努力想要理解这些关键信息，奈何他有些落伍，大脑解析半天，提供了一个“解析失败”的答案。

眼见便宜弟弟眼睛里直冒蚊香，通天抽了抽嘴角，还是别胡思乱想了，省得这才醒过来没多久，再给整晕过去就麻烦了。

于是，通天选择了最快让李二结束思考的方式，一指头点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