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昏暗的小巷，十几岁的少年狼狈地倒在地上，他面容麻木，雨滴洒在他的身上，他就好像没有感觉到寒冷一样静静躺着。所以即使听到了走到身边有些犹豫的脚步声，他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反正，看到自己，很快就会走开的。根本就没有好心人会看到他，连家人都没有指望，他又怎么指望好心人呢。

然而，少年感到一件温暖的衣服被披在了自己身上，这温暖让他惊讶地几乎是立刻抬头看去。

俯身打着伞正在看他的人，少年并不陌生，是曾经学堂有过一面之缘的先生，周钰先生。

周先生似乎对他现在的样子没有任何疑问，只是蹲下身要把他扶起来，“……走吧，跟我回家。”

看少年没有反应，周先生温和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可扶不起来，而且天太冷了，再呆一会儿会生病的。”

少年人，因为家人的殴打跑出来的许寻这时候才意识到，周先生的外套披在自己的身上，而现在天冷，周先生身体不好，会冻生病的。

这样想着，许寻立刻从墙角站起来，只是因为呆久了手脚僵硬，动作迟缓。

然后他的手就被周先生握住了，在这个雨夜过分温暖的温度传到许寻的身上，许寻就像被定住一样，就这样一步步被拉着回到了周先生的住处。

麻木还没有从脸上褪去的少年人，只是呆呆地看着牵着自己手的人的背影，一步步跟着他向前走着。

*

当剧组终于正式开拍了第一场戏，也是少年许寻和周钰第一次正式交集的故事，王于飞对于纪清的想法，就彻底被改变了。

纪清哪里是什么席渊色令智昏要捧的小情人，根本是他从哪里挖出来的神仙吧！

穿上戏服，精心装扮之后，纪清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人。而当他们正式开拍，被戏里的纪清牵着手的时候，王于飞和他对视的瞬间几乎要感到战栗。

那是自己仿佛真的置身了故事中的恍惚，而眼前的人，就是周钰。那个被所有人仰望着的，尊敬着的，周钰。

而王于飞在了后面，感觉自己真的就是随着纪清的情绪牵引着。

王于飞觉得自己瞬间就成了纪清的粉丝。他到了后面，和纪清对戏之后，也总是有夸不完的话。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是你的演技好，自己很沉浸，所以看到我有代入而已。”

这天，上午第一场戏结束之后，王于飞又凑到纪清身边夸他，把纪清逗得直笑。而且他确实觉得是王于飞太会脑补，对于拍戏来说，纪清自己是完全的新人，想要搞清楚那些站位，反复酝酿同一个场景的情绪，都是需要他适应学习的。

倒是王于飞，在纪清看来确实是个专业的演员，也确实很有演技。至少王于飞在那些时间线跳来跳去的拍摄场景里都能完美演绎，纪清能理解席渊为什么选他做男主。

“周老师，小许夸你你就不要谦虚嘛，在我看来，你就是这个。”

这时，一个人又晃悠悠走过来，边说边笑嘻嘻地对着纪清树了一个大拇指。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兜橘子，像是从哪里遛弯过来的街溜子。

但是这人其实是剧组的男二号，叫钱景，是在王于飞报道的第三天到剧组的。

如果说王于飞是个看起来清正老实的好孩子，钱景就是一个看起来轻浮的坏小孩儿。

“周老师，吃水果。”钱景也跟王于飞一样，坐在了纪清的另一边，一边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纪清，在纪清想要推辞的时候一把塞给他，“你就吃吧，周老师。我喜欢谁，才给谁的。”

是的，钱景只是看起来轻浮，但是其实也是个被纪清征服的人，最近热衷于给纪清献殷勤。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就是单纯觉得纪清厉害，崇拜他。

而且他所谓的轻浮浮躁，也只是纪清这个百年前的人的眼光看。

据纪清观察，剧组的人没有人觉得钱景不好，还很喜欢他嘴甜会说话。更帅但是性格沉闷一点的王于飞，在工作人员那里就没有钱景受欢迎。

那这样看，钱景就是另一种席渊，比席渊更散漫，不过嘴更甜一点。

那也难怪席渊这样，自己眼里的半个纨绔，在这个时代是个很受欢迎的恋爱对象。

纪清自己想的好笑，忍不住露出个笑脸来。

“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席渊刚走过来，就正好看到了纪清的这个表情。他又看了一下，目前剧组的几个主演坐一排的样子，踢了踢钱景的凳子。

“快去准备下一场戏，我们这种资金紧张的小剧组，没有休息时间。”

“喂喂，席导，说好的休息十五分钟呢，顶多过去五分钟而已。”钱景晃悠悠站起来，一边抱怨，然后被一旁已经见怪不怪的王于飞拉到一旁走开。

“我们去一边坐就好，你应该习惯。”等到把钱景拉到席渊听不到声音的地方，王于飞说了一句。

自从开拍以来，只要他们凑到纪清身边，没两分钟就会被席渊赶走。

“我是已经习惯了，但是，为什么呀？”钱景手搭凉棚看了看远处，此时和纪清坐在一起说话的席渊，“要是讲戏也是给我们几个一起啊，但是，每次我们没说两句话，席导就把我们赶走。”

“感觉和周先生都讲不上两句话，难得见到这样民国风情的美人~”

“你这话不要在席导或者纪清面前说，太不正经！”王于飞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叮嘱钱景。

“为什么啊，我是夸周先生，他虽然总是说我说话轻浮，但是其实不讨厌我，他喜欢我呢。”钱景毫不在意，看了王于飞一眼，“倒是你，像个小古板。”

我那是小古板吗，我那是救你好不好！

王于飞觉得钱景根本不是纪清说的有眼色。

席渊那是要给纪清开小灶讲戏的样子吗，那分明是嫌他们离纪清太近碍眼把他们赶走。

但是因为是席渊和纪清的隐私，王于飞又不能告诉迟来的钱景，而且总不能说，纪清是席渊的男朋友吧。

王于飞只能憋屈地看他一眼离开。个没眼色的，让他有八卦都分享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整天问为什么你才是男二号。”

钱景之前也面试过男一号，输给了王于飞。不过席渊和白江几个都觉得他的形象更贴近男二号，书中许寻的对照组，所以他就被录用做了男二号。

钱景也是个心态好的，而且他觉得跟席渊合作有前途呢，很开心的就答应了。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他能接受王于飞说自己，“我就问个问题哪里惹你了，而且你面上许寻肯定是因为长的好看，喂，别走，等等我啊。”

*

男主角和男二号都被赶走，纪清这个戏份不多，有些时候都只是在剧组消磨时间的男四号，倒是心安理得地坐在躺椅上，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本书看起来。

席渊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看到他手里书的封面，是白江以前出版的小说。

“那个……”刚刚在王于飞两个人面前威风的席渊，此时缩在纪清身边的小凳子上，莫名有些憋屈的感觉，“你要不要吃水果。”

“不用，我有了，钱景给的橘子，甜的很。”纪清把手里的橘子给席渊看，“谁知道你的水果是给谁吃的，我无福消受。”

纪清的语气莫名阴阳怪气，席渊装作没听出来，继续说，“天气冷，你去屋里看书吧，上午没你的戏份。”

“我身体好的很，不像周先生那样，冬天怕冻着，夏天怕热着。”

也不知道是谁，吹点风就容易发烧头痛的。席渊在心里悄悄吐槽，面上还是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我错了，我不该那天口误叫你周先生。”

纪清给了席渊一个眼神，席渊继续说，“我从来没把你看错成周钰，你一直是纪清。”

“我结了婚的老婆，纪清。”席渊觑着纪清的脸色，加上一句。然后欲盖弥彰一般快速补充，“周钰只是书里的人，书里的人可不能和我结婚。我就算在片场看着你演的周钰特别好，特别传神，也是因为是你。”

席渊说的真诚，纪清终于正眼看他，然后提条件，“我要吃冰淇淋，想吃就吃。”

迷雾都开拍大半个月了，纪清觉得自己还没有争夺回冰淇淋自由权，这非常不好。

“行，不过只能吃一个球，多了我爸就要说话了。”好在这次席渊答应的爽快，虽然有一点点附加条件，纪清也算是满意了。

把手里的书塞进席渊的怀里，纪清慢悠悠离开，“既然上午没我的戏，我就去转转，席导，好好工作。”

结果，没机会问刚刚为什么纪清和钱景他们聊天那么开心。

席渊看着纪清的背影，有些遗憾。

而且，只是因为自己在前几天下戏的时候，口误把纪清叫成了周钰，纪清就不理自己。还要他堂堂席导伏低做小，哄人才原谅了自己。

明明那个钱景每天周老师长，周老师短的，纪清都笑眯眯地没有意见。

本来席渊觉得纪清能出演周钰，他们在一个剧组相处，自己肯定有大把的时间拿下纪清。

结果，一旦开拍自己作为总导演忙的脚不沾地，大半个月和纪清说的话不是围绕着工作的就没几句，回到家他看到纪清很累，也不舍得打扰他。

倒是看着纪清和其他人的关系迅速变好，尤其是王于飞和钱景两个人。

席渊只觉得自己的感觉很复杂，但是，他又确实觉得，自己和纪清的关系，好像在这样忙碌的相处中，也还是亲近很多。

他又想起刚刚自己说的那句老婆，然后想着纪清连眼皮都没有抬的表情。

“到底是有意思所以默认，还是不在意所以无所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