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夜身上穿着纯白的纱衣，还披着长长的披风，不知为何光着脚，正要往这边跑。

伏宇雪信忙叫停了他的动作，抽出手走向俟夜：“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一听这个，俟夜就皱起脸：“我也不知道，那个叫蒂什么的家伙让我穿的，不穿就出不来。”

伏宇雪信点点头，看着俟夜纱衣下的淤青：“这又是？”

俟夜挠挠头：“这不是不小心摔了嘛……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伏宇雪信依旧盯着俟夜身上的青紫，没说话。直到俟夜自以为动作轻地裹紧了身上的纱去挡那些痕迹，伏宇雪信才叹了口气：“我们需要思考一下现在的情况。”

于是俟夜沉默下来——他似乎有些自知之明。

“首先，我们不知道我们被带到了哪里。最好的情况是这里是帕格里的友星，但如果不是我们也需要找到离开的方法。”伏宇雪信握住俟夜的手以确保俟夜不再玩衣服上的飘带。

“他们不会来找你吗？”俟夜仰头看着伏宇雪信。

伏宇雪信抿抿唇，想起了那些人对自己的避而不见。除了询问密码、索要权限和公众演讲的时候，那些人躲他就像在躲一尊瘟神。

“……不会，所以我们要自己想办法。”伏宇雪信低下头，刘海垂下，挡住了他的表情。

不料俟夜忽然踮起脚，额头咚地一声贴了上来，敲走了伏宇雪信心头纷乱的愁绪：“那我要怎么做？”

伏宇雪信合上眼，感受着对方温热的鼻息：“我们要确定所在地，然后想办法得到资金和通行证，再去找到飞船。不过现在，你要回到你来的地方。”趁那个哈鲁回来前。

俟夜瘪瘪嘴，退了回去：“诶——不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听话，你在这，会很麻烦。”伏宇雪信听到走廊另一边尽头的沉重脚步声，伴随着些许电流噼啪的声响。也许是□□？

俟夜竟是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我不，你还没跟我说下次要怎么找你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上去至少有十个人。

伏宇雪信脸色微沉：“我下次在这等你，快走！”

这部分走廊是“T”字型的。确定俟夜离开后，伏宇雪信就往中间那条路的方向跑。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摸清这栋建筑的路，再找到打开脚镣的钥匙。

想到脚镣，伏宇雪信就止不住庆幸。虽然不明原因，但他脚上这对镣铐明显不是电子的，更遑论电击定位等功能了。

他像只扑火的飞蛾，胡乱找着离开的路。他听到哈鲁气愤的叫喊，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这样的话，如果那些人兵分几路来找他，他未尝没有一拼之力。就算有人指出他跑的方向，后面的岔口也能帮他拖一阵。

忽然，哈鲁那边杂乱分散的脚步声汇聚起来了，甚至齐齐往雪信所在的方向跑来。

伏宇雪信忙拐了个弯，手侧撑着地面顺势推了一下，疯狂奔逃。

但不知为何，那群人还是紧追不舍，甚至不曾分路，直直往伏宇雪信的方向找来。

风送来的讯息昭示着哈鲁用上了代步车，嗡嗡的车轮声惹人心慌。两边距离越来越近。

伏宇雪信咬紧牙，他已经无暇顾及去分辨声音的状态，只想最后一搏。

忽然，从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是发麻……是电流！怎么会？

伏宇雪信被迫停下脚步，靠着墙壁前行去适应持续的痛感和电流带来的肢体麻痹。

良久，他终于确定电流不会停下，干脆转过身半倚在墙上，望向哈鲁来的方向。

他不确定电流来源，但无外乎就是寄生芯片和有机芯片两种。

伏宇雪信扯开领口向下看，心口并没有伤痕，所以是有机芯片的可能性不大。

可如果是寄生的话，为什么最开始哈鲁不用？

有这个芯片在，伏宇雪信注定会被定位。断断续续的电流消减着力气，伏宇雪信仰起头，停了动作。

那些人越来越近，听起来大概只有一个走廊的间隔了。

伏宇雪信忽然一拳打在墙上，眼底晦暗不明。

他还是太弱了、太天真了。

如果考虑到了芯片，那就不必浪费这一遭，还会让自己陷于更不利的境地。

如果有压倒性的实力，那直接抢到控制器就好。

伏宇雪信掀起眼皮，视野前方是终于赶来的哈鲁一众。

他能挺过这一回的。

被电棍捅上腹部时，身体迅速麻痹，伏宇雪信几乎错觉他要死了。他又一次被按到在地上，受人踢打。

伏宇雪信有些恍惚：最近，他好像总是这样弱小无力。

但很快，随之而来的疼唤回了他的心神。

踢打声，叫嚷声，电流声……杂乱的声响里，伏宇雪信捕捉到哈鲁的叫嚣：

“这个居然是管用的，真是天助我也！对了，给我废了他的胳膊！然后，今天就算把这小子腿打折，也让他给我跪下！”

管用的？伏宇雪信头脑昏沉，只注意到了这个。

哈鲁不确定是否管用，也就是说，这个芯片的来源不会是那个爵士。

还有其它人的话，也许，是抓住自己的“大人”？

伏宇雪信看着自己的胳膊被架起来，泛着金属光泽的棍子高高扬起，就要落下。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几乎是以每个字几米的速度接近，尽管大脑已经处理不了详细的信息，使这声音听起来失真模糊，但伏宇雪信竟仍感到了声音主人的愤怒。

余光中，俟夜正抱着自己的胳膊，背对着自己。

原来刚才生气的人是这个笨蛋啊，他居然也会有这么生气的时候吗？

伏宇雪信下意识地推搡起俟夜：“你怎么、回来了？快走……我打不过他们。”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句话。

可这次俟夜却没有走。

俟夜抱着伏宇雪信的胳膊，盯着他的腿：“你们打他干什么？”

哈鲁笑得脸像朵菊花：“阁下怎么在这里呀？可别让这小畜生脏了您的手哇……”

“可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俟夜打断了哈鲁的话“不是说要人教我跳舞么，我只要他教。”

“这……”哈鲁搓着两只手，磕磕绊绊“这家伙也是刚来的，还需……”

“那就让他学呀，我才不要丑东西教我。”说着，俟夜突然抱紧了伏宇雪信的胳膊缩了缩“你们一个个拿着棍子干什么？我就看上了这一个，他身上要是磕了碰了哪不好看了，我就……”

“不会不会，肯定等他学好就送到您面前！”哈鲁惊叫道。

伏宇雪信已经从电击中缓过来了，他看着俟夜与哈鲁周旋，不知该惊讶还是庆幸。

俟夜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像只开屏孔雀一样仰起头看过来。

伏宇雪信勉强扯起嘴角，躲开俟夜伸过来搀扶的手，站起来和俟夜并排走着。

哈鲁他们在两人身后远远跟着，因而两人都不敢说话。

沉默持续到两人走到汇合的大厅，俟夜忽然拉住了伏宇雪信的手：“我等你来教我。”

伏宇雪信抬起手，看看不远处的哈鲁，转而把手放在胸口：“嗯，很快的。”

他会带俟夜逃离这里，一定。

哈鲁的态度很快转了个弯，至少表面态度良好。

似乎是因为打不得，骂又会被无视，除了安排更多的工作外，哈鲁对伏宇雪信采取了无视态度。

清扫工作结束后，哈鲁将众人赶回了最开始的小地窖。

伏宇雪信刚找个角落坐下来，哈鲁就指着他喊：“小畜生，你跟我来取饭，不准偷吃。”

伏宇雪信沉默着跟了过去，看着哈鲁锁上地窖——用的是第三把钥匙——又跟着他走到“厨房”。

“厨房”的味道和地窖如出一撤，只不过多了消毒水的味道，伏宇雪信宁可将这称为臭水屋。

食物。伏宇雪信盯着锅里苔藓状的，咕嘟冒泡的“汤”，怀疑自己会被毒死。

他听着哈鲁的命令，将脏兮兮的锅搬上推车，返回了地窖。

到了地窖才知道，更糟的是容器问题。

从拇指大的纸杯到薄薄的餐盘，哈鲁凭心情分着这些东西，而那些表现不好的人如果想吃东西，只能选择用衣服或手来接。

每到这时，哈鲁就会把汤勺举得老高，以确保滚烫的汤在灼伤人的同时溅大部分到地上。

做好了心理准备，伏宇雪信排到了队末尾。

他确保双手表层附上木系灵能，希望能起到隔热作用——他可不信哈鲁会给他餐具。

果然，看到他，哈鲁满怀恶意地笑了。

伏宇雪信盯着粘腻的汤流到手心，汇成小小一捧，直到最后也不过几口的样子。

回到角落，伏宇雪信试探着舔了一口汤。

他差点把这玩意扬了。

但这玩意绝对比过期的胡萝卜营养剂难吃一千倍。

伏宇雪信把头埋进手心，逼自己将汤舔个干净后，靠在墙上，缓缓入眠。

在这样的地方，梦到冰里的父母，也算个美梦了。

男孩朝梦里的家人撒着娇：“不吃胡萝卜……”

微乎其微的梦呓，惹来黑暗中，悄悄靠近的少女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