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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谁的神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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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浸润砖瓦,缝隙里渗透着将歇未歇的寒意。

破漏的屋顶滴着断续的水珠,延着连线到瓦罐,草席自带一股经年的霉味儿,普陈盘腿打坐其上,一身气凝结的散不开。

良久,那股气倏然散开,普陈睁眼,角落里昏昏欲睡的赦比尸惊醒,手里的锁灵瓶“当”地掉到了地上。

柏如鱼残留的魔灵在瓶中,像一条幼小的旱鱼一样轻轻喘息。

“再来。”

普陈的口气不容有疑,赦比尸轻出了口气,弯腰捡起锁灵瓶,普陈的视线紧紧跟着赦比尸的每一个动作,拔开瓶塞的刹那,他的身体不自觉前倾,而后滞了片刻,缓缓复位。

不用他说,赦比尸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你不用在这里白费功夫了,”他旋即塞回瓶塞,“并玉和你一样,看不见的。”

……顺便略去了自己也观测不到魔气的事实。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是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去做些什么更加实在,”赦比尸摇晃锁灵瓶,像摇晃着一壶酒,“现在满大街都是你的画像,你打算怎么办?”

普陈:“我要找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沉稳地看着赦比尸,一人一神对视片刻,赦比尸往后一仰,却忘了凳子没有靠背,差点仰倒。

“我可以帮你,”神言简意赅,“我的能力就是搜魂,所有尚在人世的魂灵,我都可以感知到。”

“尚在人世”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普陈默然。

原来是搜魂。

那位公主殿下就是看中了这个能力,才不远万里地找到赦比尸帮忙的吗?

想到喜阳,他走了会脑子,又很快地回过神来,“不过我的忙不会白帮,你打算拿什么和我交易?”

“交易?”普陈皱了下眉,松开,意味深长,“房璃也是这样?”

“……她是她,你是你。”赦比尸咳了一声,耸耸肩,“你现在自身难保,又是通缉犯,帮你就等于冒险,你拿什么和我换?”

“信任。”

“……”

赦比尸无语的想笑,“你说什么?”

“如果阁下愿意相信我,”普陈的语气分外平静,没有夸大,只是在陈述,“来日某飞升之时,定会不顾一切,带阁下重回神域。”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赦比尸愣住,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用自己的飞升作为条件,一时间被噎了个半死,睁着宽而大的双目,突兀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空白,而后,他的表情才慢慢回正了过来。

“先说好,”赦比尸道,“我神力了无,搜魂术施展的范围有限,只能判断大致的方向。”

这就是答应了。

普陈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嗯。”

“所以你要找谁?”

“同光宗宗主,我的师父。”普陈直言不讳,“太史慈明。”

-

小郭撑着那把姑获鸟的纸伞从街上走来,一缕幽魂般钻进了月门,四下幽光泠泠,他白着一张脸,看向院中踱步的喻卜,“大人也是来找徐宫主的?”

喻卜一悚。

犹疑着回头,目光切在小郭身上,从头扫到脚,最后停在了腰间熟悉的墨黑玉令上。

小郭笑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徐宫主新招的手下。”他的声音很虚,“大人叫我小郭就行。”

新手下?

喻卜心里嘀咕,脸上不动如山,脑子里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哪里不到位。小郭看他的表情严肃,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气氛陡然转向诡异,地下城的丝丝凉气透入皮肤,喻卜自言自语。

“宫主为何这个时候突然闭关?”

小郭听见了,规规矩矩回答:“并非闭关,只是不好叫人打扰。”

听上去比他还了解,喻卜的眼珠斜过去:“你知道宫主在做什么?”

“该说的,徐宫主自然会告诉你,大人还是别多问了。”

喻卜又开始踱步。

他飞快地转向小郭,“既然宫主不愿意让人打扰,你又为何来这?”

小郭指了指房门,“喊我来的,没理由不来。”

空气沉默了,喻卜冥思苦想,这时檐下风铃一摇,他的表情愣了刹那,顿时反应过来,大步上前轻声:“宫主?”

“讲。”

屋子里的声音比往日沙哑了些。

喻卜的表情喜了一瞬,很快调整状态,“玄部有消息。”

他等了等,没等到开门放他进去的信号,也没等到赶走小郭的信号,遂转头看了小郭一眼,小郭站在伞下,微微笑着回看过去。

“原本只能大致判断一个方向,但是由于蓝玉的能量突然增强,星盘已经获取了精准定位,就在……”

房里的人坐在床榻上,面容白的吓人,仿佛刚从某种重创中苏醒,那双眸子沁了凉墨一般,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属下述职。

喻卜缓缓吐出:“——城主府。”

徐名晟的拳头在衣袖底下握紧。

他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一般,良久才抬眸,发出单一的音节:“嗯?”

“拂荒城的城主府,”喻卜迫不及待,“宫主,咱们可以联系寒羊,他如今被姓苏的派去准备接风宴,有进出城主府的机会。”

-

人傀没受什么伤,顶多只是衣物有几处摩擦,房璃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好歹是松了口气。

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张牌。

人傀机械地跟在房璃身后,除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大白天显得分外悚然以外,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镖,呆而木,一语不发。

“璃姑娘。”明玉凑过来,“你说的帮我们拿回机关盒的办法,是什么?”

房璃给她看了那枚掌大的火月。

表面呈现金属的粉色,尾部有一根拉线,明玉的掌心立刻虚虚地托上去,眯眼道:“信号弹?”

“差不多。”房璃也没绕弯子,“这是合欢宗的信号弹。”

明玉看向她,眨了眨眼,“你是想用这个东西吸引合欢宗过来?”

房璃:“你们该找什么还是去找。”

两个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说,明玉顷刻就明白了房璃的用意。明玉摸着下巴,“可是,合欢宗可不好对付,旁的不说,单是那个圣女闻人无忧,修为已经突破了心动期,加上神出鬼没的魅术,赢面不大。”

还是第一次听人用“神出鬼没”来形容魅术,房璃不禁好奇:“很厉害吗?”

明玉展颜一笑,“要说厉害,也没那么厉害;要说不厉害,确实也厉害。”

“……”

“不过,合欢宗有一个弱点,人数少,大多力弱,”明玉悠悠补充,“只要提前做好准备,未尝没有胜算。”

房璃“嗯嗯”点头,忽然想起,“尘卿在哪?”

尘卿伤得很重。

外内伤齐发,弟子们合力搭了一个临时的草蓬,她躺在里面艰难喘息,呼出的气岩浆般滚烫。

同光宗并不富裕,准备的丹药也有限,身上的衣服被血浸透了,掐净身诀也不能完全清理干净。

草蓬内,尘卿正在做梦。

踏入仙门的那一天,宗主告诉她:修行即出尘,从今天开始,前尘往事皆不作数。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在同光宗修行的这几年,她做的梦越来越少,到后来眼睛一闭一睁,脑子里干净平荡,了无尘埃。

然而就在今天,她又重新染上了这尘埃,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旧梦。

梦中,她还在那个小山村里放鸭割草,背篓里的婴孩沉睡,炽烈的阳光晒的脸蛋发烫。鸭子的声音融进飞奔的溪水,汇合成庞大的音流,在这嘈杂而又宁静的声音中,她度过了前半生——束脚,结婚,彩礼。

她的个头还没窜高,就已经急急诞下一枚新的婴孩,背进了新的背篓,重复着之前的生活,长大的鸭子被送到集市上买卖,拔毛,放血,炖煮,而后新的小鸭开始踏入同一轮的命运。日头更晒了,腰更弯了。

她仿佛能感觉到身体沉浸在那样的梦中,仿佛岁月从身上流淌而去,变得疲惫无比。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已经过完一生的时候,尘卿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朦胧。

最后的记忆,是伏龙穴暗无天日的空间。

目光渐渐聚焦,看清楚房璃的侧脸后,她的视线忽然模糊。

她甚至都忘了问,房璃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房璃正拿着花瓣在人傀的手背上涂鸦呢,就看见尘卿躺着躺着掉下眼泪来。

“做噩梦了?”猜的毫不费力。

尘卿哽咽着点点头,扯着浑身带血的伤口,和梦里的钝痛比起来相形见绌。

房璃给她打了碗水,有清甜的泉水滋润,尘卿渐渐缓过神。房璃看她回的差不多了,便直入主题:“尘卿道长,我有一个问题,伏龙穴中的阵,你究竟是如何破的?”

“……不是阵法。”

尘卿缓了缓,重新接通回忆,小声道,“接待我们的,不是阵法。”

这个答案让房璃微怔。

她还以为明玉那样的信誓旦旦,是真的掌握了内情。

原来也不过是打鼓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是真敢诈啊。

“当时我们两个宗门商量好,由我和方陌进入伏龙穴,谁拿到就算谁的,”尘卿小口小口地抿着水,“那个洞穴非常狭窄,到后面几乎成了甬道,必须趴下钻过去。大家让我去,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我的体型比较小。”

大概是被徐名晟传召传多了,尽管对面是房璃,她的语气和述职也一般无二。

“借着体型的优势,我在前半段就超过了方陌,钻过甬道之后,里面才是真正的墓穴。”

还真是墓穴!

“那个墓穴很大,”回忆起细节,尘卿面露痛苦之色,“我差点迷路,误打误撞触碰到了很多机关,一不小心,就弄伤了自己。”

房璃:“嗯。”

就尘卿从洞穴中被拖出来的那个状态,可不像是“一不小心”就能够解释的。

说归说,房璃还是注意到了一个显要的细节:“所以你和方陌并没有打起来?”

“……算不上打起来,应该说,算我倒霉——我走在方陌前面,等他抵达的时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机关几乎全被我提前触发了,我就算想跟他打,也是有心无力。”尘卿苦笑,“普璃姑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房璃夸张地扭了下眉:“你可是拿到了机关盒,做到旁人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说没用呢?”

不想尘卿的脸更苦了:“那是我运气好。”

**

踩到墓穴地砖的第一块凹陷的地砖时,尘卿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也完全不会预见,她接下来会遇到多么惨烈的事情。

说句实在话,对于自己被推出来进入伏龙穴,尘卿也感到些许茫然。她在宗门里也就是中规中矩地练着剑,没有独树一帜的技能,也没有突出的天赋和实力。

但明玉师姐把手搭在她肩上,语气下的堪称命令,不容置疑:

“让尘卿去。”

尘卿茫然,咦。

为什么?

她能够理解明玉师姐的迫切的心情,对于一个器迷来说,充满神秘和传奇色彩的上古机关盒是多么大的诱惑不言而喻。

明玉算不上天纵奇才,但有根骨,加上修行多年,境界比起师弟师妹自然要高出些。抛开明玉不说,年轻一辈的弟子里也不乏比尘卿修为高的,比如尘素;或是经验丰富的,比如尘凡。

所以在听到明玉那句话后,尘卿好一会儿没说话,飞速思考,脑浆都快烧干了。

另一边,和同光宗撞上属实在青山门的计划之外。

实话说如非维持宗门体面和素养的必要,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和这群穷酸有商有量地争抢东西。最后是方陌站了出来。一是因为他想站出来;二是因为作为青山门年轻一辈的骄子,他有资格站出来。

只不过令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派出来的居然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唯诺的女孩。

她很瘦,骨感极轻,道袍穿在身上显得宽大异常。

方陌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嘲讽,就见对方一语未发,像是没看见他,白着脸钻进了伏龙穴。

于是张开的嘴一停,缓缓闭上。

就让她先走一步又如何?

洞穴很窄,初极狭,越往里越狭,尘卿运足了气往前飞快地走,方陌则是不紧不慢,看不出一丝着急的样子。

他根本不把这个一眼就能看出境界高低的女修士放在眼里。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拿到机关盒。

这种藏宝地无非几种情况,他一边走一边外放灵力试探,将所有能想到的预设一一排除,思考对策。

然而,伏龙穴的狭窄程度远超方陌原本的想象。就在穴壁即将挨到肩膀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遂运转周天将灵力聚集到脚底,眨眼间到了尘卿近前,掐出一团剑气攻向尘卿小腿!

这敌意来的太快也太明显,尘卿当下就做出了反应,她反手一剑挡掉剑气灵力,侧身望去,双眸清晰黑白分明,俨然是防备已久。

她绕腕,剑锋一转,方陌盛气凌人地冲了上来,下一秒他侧身躲过剑锋,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眼看就要越过尘卿!

这人的目标始终都是机关盒!

那一瞬间尘卿做出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反应,剑势既出无法收回,情急之下,她猛地抬腿踢向对面的穴壁,仿佛拔地而起的阑干,方陌猝不及防,被这一腿直接掼在了地上。

尘灰震落,蛛网轻颤。

体内运转的灵气一乱,胸腔密密麻麻的扎痛,他恨恨抬眸,尘卿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便飞快往洞穴深处赶去。

“……”

道歉?

她居然还向我道歉??

一股无名火气从心头窜起,方陌冷笑数声,起身跟了上去。奈何已经错过了超越的最佳时机,洞穴越来越狭窄,走到最后,他几乎是凭着一口气,才勉勉强强钻出了甬道。

墓穴中黑的像女人的子宫。

方陌深吸口气,鼻腔溢满腥冷的颗粒尘。

那点无名燥火倏地消褪,他掏出一颗玉润的夜明珠往地上一扔,骨碌碌。

幽晕的光芒随着珠子撕开纱幕般的黑暗,地上出现了断箭,血液,苦无……

还有许多扭着光滑身躯的毒蛇。

方陌忽然不愿意再看下去了。

那颗夜明珠慢慢地碾过满地狼藉,最后轻轻抵上一只手,手指动了动,握住夜明珠,方陌的视线跟随光亮,看清了坐在光晕里的血人。

尘卿靠着石台,脸色白的吓人。

发髻散乱,被血染成一绺一绺,她抬手掐断箭杆,对上方陌沉默的视线,苦笑了一下。

墓穴里的陷阱充满恶意,一个接一个,引导着入侵者触发。尘卿毫无经验,刚在心里庆幸突发急智挡住了方陌,没想到连这难得的一次,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然而就在她坐起来靠上石台的那一刻,墓穴开始剧烈震颤,惊天动地之中,角落里因为机关碎掉的夜明珠开始四处滚动,整个空间光影流动,石台上隐约冒着某种悍然的灵气。

方陌灵光乍现,意识到了什么。

他迅速拾起地上的断箭往掌心狠狠划了一道,扑上去死死贴住了石台。尘卿看着他的动作,始终没有多说一句。

一道柔润的光芒从石台上方腾起,尘卿仰头,便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房璃出声。

“一个人。”

房璃吐了口气,嘀咕道:“那种场合出现的,不会是地缚灵?”

“普璃姑娘很聪明,”尘卿给予了肯定,“那就是地缚灵。”

“……”

房璃本来以为这就是最超过的了,没想到更离谱的在接下来,尘卿面带沉重,一字一句叙述了当时的场景。

看到那个灵体时,方陌有刹那间的晃神,尘卿看见他滞了一刻,便听见人影开口:

“谁能答的上我的问题,这东西就给谁。”

房璃:“………………………”

尘卿看着房璃,叹了口气:“当时方陌的表情就和你一样。”

“没有阵法,没有 ,只是一个地缚灵,在那个地方守着宝物。”尘卿说,“而我只是恰好答对了它的问题而已。”

房璃坐不住了,垂死挣扎般问道:“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

虽然话没明说,但她委婉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尤其是那个石台地缚灵的故事,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墓穴会在这些机关中间设置一个“石台”,突兀地就好像刻意设置、等待被人来拿一样。

“谁知道呢,他问我们运转小周天时的灵力运行轨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尘卿的神思游出去了一部分,又迅速回来道:“方陌答的没我快。”

这是最基础的知识,修士修行往往不需要死记硬背,只是尘卿太认真了,她在同光宗的几年,书册上的每一个字,都被她仔仔细细地记了下来。

尘卿拿到机关盒以后,方陌的表情就变得很难看,他似乎对这东西势在必得,所以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让尘卿很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的举动。

“当时我已经不能动了,”她回忆,尽管在可以隐藏,但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愧疚,“方陌从我手上拿走机关盒的时候,我本来想反抗,但我当时已经不能动了。”

"这不是你的错,"房璃说,“不管怎么样,机关盒本该属于你。”

“尘卿道长不必妄自菲薄,明玉道长既然选你,自然你有过人之处。“房璃摆出了一个路人最友好的姿态,肯定道,“如果换做别人,估计连穴口都挤不过去呢。”

尘卿一怔,看着她蓦地笑了,眼底的雾气霎时腾升,又飞快地蒸发干净。

她实在太累了,秘境里虽然灵气充裕,但似乎对普通人的作用甚微。房璃今天费了太多心神,和尘卿聊着聊着,困意渐渐涌上。

不好占用伤病患的休息地,房璃走出去,寻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娴熟地爬了上去,往下看,人傀仰起空白的脸颊,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房璃乐了:“你在下面守着就好。”

人傀点头,转身直挺挺的站着,脊背绷的僵直。

房璃靠在树枝上,闭上眼睛。

透明的叆叇在鼻梁上微微垂落,卡在睫毛边缘,光斑洒落在裙摆和肌肤上,像是点染一幅属于春色的画。

树叶间,少女的呼吸渐渐均匀。

树下,人傀僵硬的身体倏然松了下来,他缓慢地转着脑袋,没有见到人。

最后福至心灵般抬头,满眼青翠中落下来的那一片裙纱,像一张突兀的梦。

徐名晟的手指一蜷。

是什么时候学会爬树的呢?

太子重礼仪,同光宗的明若弟子为了躲避墙外的杀手,整整八年连高一点的楼都没有上过。

但房璃躺在树上的姿态却那样放松,从容,好像她本该如此,好像她从来如此。

明明如此陌生。

可是所有的巧合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徐名晟忽然很想仔细看看这个化名普璃的人,看她眼皮上的痣,看她藏在镜片背后浅色如湖的瞳孔。他一直在寻找的旧友知音,原来近在咫尺。

他曾经拥有过的,唯一的挚友。

真相以一种畸异的方式展现眼前,徐名晟麻木地站立着,习习林风带着阳光的燥意,一点点吹干心脏的水分,像吹干一枚晾晒在架子上的丝瓜。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

房璃是被噩梦和爆炸的声音同时惊醒的。

一根箭穿破长空直刺入胸膛,幻痛让她颤抖了一下,房璃下意识伸手去撑,蓦地落了个空,旋即失重感袭来——

干。

她木着脸。

忘了自己睡在树上了。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房璃摔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肩腰被两条坚硬的手臂卡住,巨大的冲击让她呲了下牙,人傀垂面,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蜷缩了起来。

“下次,下次不用接。”

她疼的话都说不完整,“直接让我摔地上就行。”

受力面积大,疼的还轻些。

房璃捂着腰从人傀怀中落到地上,顺着爆炸响动发生的方向走过去,只见狭窄崎岖的林间满地焦黑狼藉,中心是一堆炭柴,柴上架了口锅,锅口被炸的豁开。

锅前坐了一个人,发丝蜷曲,面庞焦黑,缓缓咳出口带着颗粒的黑气。

看上去殊为惨烈。

“我都让你们劝着点玉师姐,”旁边目瞪口呆的弟子和身边的同伴咬耳朵,被房璃一丝不落地听清,“她只会打铁,让她去给尘卿熬粥,这不是造孽吗?”

房璃了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厨房杀手吧。

明玉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她探头伸出手指搅了搅锅里残余的不明液体,冷笑一声,干脆站了起来。趁着她给自己掐净身诀的时候,房璃赶紧上前,关切道:“道长,没出事吧?”

“熬个粥而已,能出什么事?”明玉微笑以对,云淡风轻,如果忽略她那一排在黑脸的衬托下格外闪亮的大牙,“你想到办法了?”

房璃“嗯嗯”点头。

“先说好,你得知道,并非是我们不想抢神骨,而是这东西本来就看命,没有那个缘分,连遇都不一定能遇的上。”

“我有办法。”房璃忽然往旁边伸手,拉住了徐名晟的衣袖,眼睛也不转地盯着明玉寡淡的面孔笑道,“靠他。”

徐名晟:“……”

“喂,”房璃扭头,“你在里面,对吧?”

从他在树下伸手去接住她的那一刻,房璃就已经识破。

而且她十分贴心,没有在这些弟子面前喊出徐名晟的真名。这种被人揣测想法的感觉令人不喜,他扭了扭眉头,松开道:“是。”

明玉心头一跳。

这声音倒是耳熟。

接下去的话明玉就听不到了,是房璃趴在人傀耳边说的,她说的飞快,几乎只贴了刹那就离开。人傀伫立在原地,朝她投去空白的一瞥。

“我不确定是否有用。”

“不需要你确定。”房璃嗓音甜甜的反呛,“你只需要帮我做事就好。”

原本以为他还要再反讽几句,然而人傀沉默了,经过一段微妙的时间,他方才发出声音:“好。”

房璃眨了下眼睛。

接下去的时间就是等,虽然不知道房璃是否是说到做到的人,但既然她承诺了,同光宗的人也只能等待。

小半个时辰后,人傀重新“活”了过来,这一次说出口的声音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丫头,找我什么事?”

周围没人认识这个声音。

但蓝玉里的乞丐却无比清楚,侧眼看着热衷于给他的头发编辫子的元神,嗤笑道:“真有你的,徒弟。”

房璃假装没听见蓝玉里的动静。

旁边的明玉早已忍不住好奇,“咦”了一声,“这傀儡做的好生新奇,真像活人一样,里头还能换魂……”

越说,她眼里的心痒和火热便愈发按捺不住,还是旁边的尘素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问道:“这里面的是谁?”

房璃:“介绍一下,这位是赦比尸,曾位列仙班倒数,铸错后请辞仙位被贬下凡,如今已经是位半堕不堕的神祇了。”

“……”

赦比尸:“小丫头,你当着面这样编排我,不怕我一怒之下不帮你了?”

“怎么会,”房璃看过去,笑眯眯,“你既然来找了我,不正说明上次的问题,大人已经有答案了?”

金蟾镇离别之际,房璃曾经给过这位堕神两个选择。

第一,把她卖给狴犴宫,赚取一笔赏金,顺便积点聊胜于无的功德。

第二,合作。

柏府时他出手帮忙,在房璃看来,就是答应了后者。

至于他为什么答应,房璃也没有过问。毕竟这一个月不止有她在漂泊,路上零零散散来来往往,足够赦比尸收集到菁国太子的消息,来考虑她的条件。

周围人还没从“堕神”两个字带来的震惊中缓过来,便听见人傀发出声音:“算你运气好,这秘境之中,我恰好知道一位神的骨头埋在何处。”

哇!

明玉的眼睛亮了,也不管这些消息的真假,同光宗弟子看向房璃的眼神中已然多了几分试探性的崇拜,唯有尘素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璃却若有所思:“谁的骨头?”

神识连接的另一头,在徐名晟漠然的注视下,赦比尸淡淡一笑。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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