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佺期御剑到龙门山脚下,内心已有了不好的预兆,以为自己过分紧张便复上山。
族中历练之人都陆续回来了,一见是他,南炜率先迎上来:“期儿怎么就你归来最迟?路上出了何变故?”
不曾想才分别半载,父亲不像之前那般严肃了。
见他怔愣,南炜又问:“言笙同鱼熹微呢?怎么不与你一道回来?”
“熹微和上神上天宫了,至于言笙她……”南佺期迟疑回答。
“我们从蓬莱回来后,她仿佛有些不对劲。”
“你们竟然去了蓬莱?人哪去了?”
“她回京都说要寻跃龙门的法子,只是我瞧她像是变了个人,父亲不如派些人手下山去寻,她一人恐怕不妥。”
南炜勃然大怒:“这丫头真是不省心!听闻天魔大战将近,鲤族恰巧在边界边缘,天帝不久前已下旨要咱们多加戒备,恐怕腾不出人手寻她。”
“想不到千年来两族和平共处的关系,也维系不下去了,父亲戒备时务必小心。让我前去京都寻她吧,几日便能将她带来。”
“眼下也只能如此,尽快将她带回。”
“遵命父亲,我此去京都见到母亲了……”南佺期拿出贴身携带的木匣。
“只是她已去了。”
南炜双唇发颤,接过木匣已落下泪来。
南佺期看着心中苦涩不已。
“阿袖,你为何会……”
“母亲想借妖力复活逸儿,但却遭到反噬,只遗留了骸骨。”他欲言又止。
“瞒了这么久你还发现了,你娘是凡人,当年在我下山历练之时与我两情相悦,但鲤族血缘特异。双生子必定有一子为鲤,拥有妖力,为人活不长久。皇帝硬娶你母亲,害了他们一家。
入宫前你母亲腹中已有胎儿,只是她为保你们隐瞒下来。入宫后被迫产下子嗣,将身怀妖力的你连夜送出来,可怜逸儿……”
南佺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虽说此事是皇帝过错,但母亲也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再追究到底没有意义。
“……孩儿只愿好好报答父亲恩情,我将母亲骸骨带回,也想好生安葬她。逸儿同母亲想必也会不再有牵念。为寻言笙,我会前去京都最后一次。”
“好。”他摩挲着木匣泪流满面。
“阿袖,你我终究还是相见了。”
鱼时静见安瑶同阿若还没醒来,便前往这龙宫最深处——渊牢。
通往渊牢的路漫长深邃,只有他踩在地上的回响。
渊牢是他幼时设下的,他那愚蠢的父亲丝毫没有察觉。
此时没有守卫,他点燃水灯,踏步向深渊走去,表情怪异。
这里几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且只有一座牢狱。他敲了敲外面由玄铁炼就的铁棍,金属碰撞响起沉闷响声。
“母亲,孩儿许久都不曾来见您,还请见谅。”
头发凌乱的女子早已不复往日风姿,眉眼间有几分像龙女,声音因许久不曾开口沙哑。
“放我出去!难道关了我这么多年还不够?你想将我关一辈子?”
“时机还未成熟,父王虽已去世但妹妹尚在,不久便让母亲同妹妹相见可好?”
他的脸在水灯照耀下异常可怖,铺就着虚伪的笑意。
“你,你要对她做什么?杀了我!杀了我!不许动她,你有愤恨都冲我来,你妹妹如今才转世过上安稳日子,你为何要?”
她的双手用力拍打着牢狱,金属回声尽数被四周深渊吞噬。
“母亲为何恶意揣测孩儿?妹妹她死时都不知您还活着,孩儿觉得不妥,有违孝道。”
见到她惊恐的神情,他笑意更深:“再说若是她回来同孩儿抢王位又该如何是好?孩儿好不容易才做上这西海龙王。”
鱼昭蓉被抽干了力量瘫倒下来,瞳孔涣散。
“孩儿告辞。”
她脚上铁链磨得脚踝生出老茧。
虽不修边幅,但容貌昳丽惊为天人,在深渊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已忘了诸多陈年往事。
熹微她如今生的什么模样?
丈夫同熹微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她只愿有朝一日能为他们报仇。
鱼熹微将师父新教的法术展示了一遍,对那日之事忧心忡忡,法术难免衰弱。
祁元琮不曾注意她的异样,摸摸她的发顶:“这几日大有进步,已练了好几个时辰定是倦怠了,先随为师进去用膳吧,为师有事叮嘱你。”
天宫虽没肉食,也与人间御膳不相上下,她吃的轻松。
和紫薯长老描述大差不差,仙人皆食素餐。
“想必初年已告诉你,这些日子魔族蠢蠢欲动,恐会再次触发仙魔大战,天帝命我前去暂守边界,以防魔族进犯。”
“你们鲤族恰巧在边界边缘,天帝命你们族人助我一臂之力,此事危险重重,你不必随我下凡,在此处呆好,待为师安排妥当后自会带你回去。”
她难以置信:“师父怎会如此……”
“反正我留在此处闲着,倒不如让我下凡去助族人们一臂之力!”
他一改平日沉静,动怒:“你身上还有邪气未除,我眼下没寻到法子助你,天宫仙气润泽正适合将养你的身子。”
“……师父,你可是怕我下凡给你添乱?”她无辜看向他,内心泛起波澜。
“……谨遵师命便可。”
“师父,如今我再问你一遍,所有灵识恢复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鱼熹微忐忑开口。
祁元琮依旧保持从前说辞:“帮你摆脱邪气,助你位列仙班,完成天帝使命。”
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抬起头来朝他微笑。
“好,徒儿谨遵师命,师父保重自己,徒儿在此处等候师父归来。”
“熹微你……”祁元琮怔愣半晌,这才起身离开。
“好,你平日里要刻苦练习,学会克制自己体内邪气。”
尹初年在灵宝殿前等待祁元琮,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上神,你为何还不肯告诉龙女你所做的一切?”
“若是告诉她这一切,她肯定无法压制自己体内的邪气,到时走火入魔可如何是好?以前我听闻仙族有人为了心爱之人不惜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当他们做的太过。如今看来我何尝不是这样?我将她护在身旁便够了,其他的都只是妄想。”
祁元琮望着远处云海层层,徐徐走远。
尹初年虽劝了上神五百年,自己何尝不是有愧于知鹤,便也默默点头离开。
鱼熹微已好几日没见到知鹤姐姐了,她一人在这殿内转悠消食,贴身伺候她的仙婢前来。
“仙子,四海龙王在殿门口说要见您。”
鱼熹微绞尽脑汁搜刮着这龙王是何人。
她这几日在宫中听仙婢讲八卦,也了解了不少神仙辛秘。
这四海龙王年少继位,定有手段。
她惊讶问道:“不知龙王为何要见我?”
仙婢捂着嘴笑:“仙子害羞什么?龙王也算人中龙凤,想来有事要问仙子,龙王性情平和定不会为难仙子,只管放心去吧。”
她点了点头,好奇地走出去瞧,眼前之人矫矫不群冷目灼灼,偏要装出笑盈盈的面容,令人极为不适:“你可是上神收的徒弟鱼熹微?”
“你是……”她大为吃惊。
这不是她在灵识中所见的龙太子吗?
“姑娘小小年纪便能靠自身修为位列仙班,获得上神赏识,果真不同凡响。”
“不知你找我前来有何事?”
鱼时静微微眯起冷眸:“姑娘恐怕不知上神他要与我一同抵抗魔族,只是上神忘了将此物留给姑娘,姑娘体内残留邪气,这枚丹药可以缓解你的症状。”
“……多谢龙王。”她迟疑着接过,师父是断不可能随便告知他人,她究竟出了又何事。
四海龙王难道是真的来给她送丹药?
“也好,姑娘不必心急,这邪气棘手,只要辅助这枚丹药加以修炼,不出半日便可将你体内邪气吸收,到时你就自然恢复如初。”他点头笑笑负手离开。
鱼熹微捏着那枚药丸,低头思索走进殿内。
那邪气恐怕是体内那彼岸花王带来的,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替身。
鱼熹微瞳孔染上红色,脑海中叫嚣着一个声音:吃了它!吃了它!这样彼岸花王就威胁不到你了!
鱼熹微动作僵硬,毫不犹豫将药丸塞进嘴里。
她下意识运转周身真气,席地而坐动用炼化的仙术。
那日在房内所见的残影果真来到她面前,拼命叫嚣声音破碎:“鱼熹微住手!你不能这样做!”
鱼熹微抬头望向她,眸中净是不屑。
“是吗?你怕了,怕我抢走你的身体?看来我这样做果然是对的。”
“你终有一日会后悔的!会后悔的!”那残影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鱼熹微笑了几声,继续炼化体内丹药,没多久丹药化为一股力量在她体内游走。
这股陌生的气泽如寒冰般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疼得她冒虚汗。
忽然,她体内另外一股气泽同这丹药汇合,她又变得温暖起来,体内酝酿着更为强大的能量,在她周围迸发强大气场,周围环境也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了一下。
“仙,仙子?”那个仙婢试着凑近她,“你怎么了?”
鱼熹微周身气场剥离出一股朝仙婢击去。
那女子立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次她没有长出长指甲,也没有生出尖利的獠牙,这股子邪气仿佛化为了她的力量。
鱼熹微额头印记发出断断续续的亮光,身体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不受控制地攻击四周摆件。
她随即向殿外走去,发出一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