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整个燕宫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中,一道噩耗忽然传进皇城,彻底打破了短短几天的平静。
年前南方突发洪灾,农田,房屋被摧毁的一干二净,朝廷派治水专家遏制住了水患,百姓们却流离失所,遍野饿殍,几个月后瘟疫横行,地方官员知而不报,短短几个月,死了十几万人。
大批流民迁徙北上,涌进燕京城,两天内,燕京内多了好几万流民。现下城内已发现十几例疫病,被传染上的人高烧不退,浑身起红疹,严重者全身腐烂,溃疡而亡。
谢玄因瘟疫一事延缓了秀女进宫的日子,派太医院全力研制疫药。
宫中为了防疫,每日都要焚烧艾草,用沸水清扫各殿。楚容大病初愈,又遇上疫病,谢玄虽口口声声说没见过谁家奴才要这么多人侍候,到底不放心,让小新子等人继续留在了兰池宫。
楚容身子弱,小新子打着十万分的精神,每日都要差人将兰池宫上上下下清扫一遍,吃的穿的用的也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这日楚容在院中晒太阳,随口问了句外面为何这么吵?
适逢谢玄进门,听小新子说道:“是内务府的总管带着人在各宫熏艾草,过段时间新娘娘进宫就要住进去了,她们的住处可马虎不得半分。”
李福泉看着谢玄不善的脸色,重重咳了一声。小新子回头一看,连忙噤声。
谢玄冷冷盯着他进门,李福泉跟在后面堆笑道:“大人,别处的宫殿可都比不上皇上为您精心修葺的兰池宫,其他娘娘都没有这么大的福气呢。”
“李公公言重了。”楚容听着他这为自己争宠的语气,毫不领情道,“我一个囚犯要这么大的福气做什么?也不敢和各位娘娘相提并论。”
谢玄闻言脸色更黑。
他掀袍而坐,皮笑肉不笑道:“你身份虽差了些,怎么说也在朕身边侍奉了这么久,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待她们进宫,说不定还要给你敬茶行礼,请教一番呢。”
楚容面色白了几分。
谢玄却还没完,越说越来劲,“以后你们同侍一主,必得和睦相处。你在朕面前甩脸色,朕可以不计较。” 他故意加重语气,“可若是对朕的爱妃们无礼,朕绝不轻饶。”
楚容:“你大可不用担心,我比你会怜香惜玉。”
谢玄脸色差点扭曲,怜香惜玉?
他恶狠狠抬起头,道:“你怜谁的香?惜谁的玉?”
“给我离她们远点!要是敢背着朕勾搭什么人,朕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凳子都没坐热,被楚容气的暴跳如雷,待了还没一炷香,就气冲冲走了。
秀女进宫一事暂且搁置,如今最要紧的是京中的时疫。此番多事之秋,这两月以来,燕京城竟是从未消停过。有人浑水摸鱼,悄悄在民间散布谣言,称燕帝违反祖制,大逆不道,上天不满其行经,遂发怒降下惩罚,以至于皇陵坍塌,妖星现世,瘟疫横行。
一时间,民声怨道,苦不堪言。
眼看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谢玄怀疑自己流年不利,都想去昭宁寺烧香拜佛去去这满身晦气。
他深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民心。贺兰旭提议去京郊祭天,为百姓祈福消灾。
一来体恤民心,彰显关怀,二来若祭天能顺利,可表明谢玄乃是承秉天意的明君正主,那么近日来京城的惑众之言可不攻自破。
谢玄当即同意,着礼部去办这件事。
当整个燕京都乱作一团时,金玉坊依旧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金玉坊乃是座赌坊,平日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绝非一般人可以靠近的地方。夜色刚降临,金玉坊外面挂着的灯笼便亮了起来,整整三层明光璀璨,闪如金石,隔很远就能听见吆喝欢呼之声。
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里面下来一位年轻男子。
迎客的眼尖的瞧见来人,三两步走上来,哈腰谄媚道:“江公子来了,里面请。”
男子矜傲的随他走了进去,连金玉坊的老板都跑出来,亲自将这男子带到房间。不少人侧目而视,好奇这男子是何来头。
“江公子,您玩好。”
老板出门前,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包间的房门,只因里面这男人他们实在惹不起。
金玉坊虽不缺什么达官贵人,可像男子这样身份的却没几个。此人乃是当朝宰相薛炳业的女婿,工部主事江郎之子江赢,虽现在在朝中官职不高,但又薛炳业在,江赢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包厢内,江赢脱掉厚重的披风,一手揽过腰肢细软的婢女,一边拿起了骰子。
他此刻彻底放松下来,感到一种久违的惬意。外人皆羡慕他娶了貌美的薛婉宁,背后又有薛炳业这个老丈人撑腰,将来仕途必飞黄腾达。江赢每次听到这话,都有苦说不出。
薛婉宁虽貌美动人,却脾气火爆,霸道至极。两人一言不合,她便对自己非打即骂。不仅粗暴无礼,还不准他纳妾,不准他喝酒,每天下了朝必须回家,搞得他没少被同僚取笑。
之前他没忍住,宠幸了家中的婢女。薛婉宁得知后,直接闯进来当着下人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并将那婢女活活打死。
江赢敢怒不敢言,只得去赌坊疏解愁闷,久而久之便染上了赌瘾。如今薛婉宁怀孕,他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来的越发勤快。
这晚他刚玩了没多久,便听外面炸翻了天似的叫个不停,那声音一节更比一节高,几乎要掀翻屋顶。
“什么声音?”江赢不悦的问道。
中间站着的庄家笑道:“今晚来了一位公子,赢一晚上了,跟着他押的客人们就没有不中的,连赌王都败在他手底下了。”
金玉坊有个排名榜,赌王乃是赢局最多的榜首。如今的赌王这人四十多岁,靠赌发家,几乎从未有过败绩。
江赢一听便来了兴趣,他对赌术高的人都有些好感。
庄家最会察言观色,有心讨好江赢,道:“要不把他叫上来,陪大人玩玩?”
江赢大手一挥,庄家哎了一声,就要下去。
“慢着。”江赢想这样的高手都傲的恨,他怕人不来,又道,“你告诉他,赢一局五百两。”
庄家一个激灵,忙跑下去叫人了。
不多时,一个五官普通,身形销瘦的男人走了上来。他看见江赢,拱手笑道:“是这位公子想要与在下切磋?”
江赢上下打量着他,见这人穿的寒酸至极:“你会玩什么?”
“独胆,二八,三骰,押大小都会,牌术也会一些。”
江赢眼前一亮,有心想试试他:“那先玩玩押大小。”这是自己最拿手的。
男人露齿一笑,走到牌桌旁,陪玩的小厮立马让位。
与高手赌,便是押大小这样简单的玩法,也有趣的很,两人一来一回,江赢很快陷了进去,他入神的盯着那骰蛊,在看到底下的骰子正如自己所猜那样时,一种莫名的兴奋紧张刺激着大脑,让他战栗不已。
几局结束,江赢输多赢少,浑身的激情却被调动起来。他看着对面的男人,觉得这人似乎有一种魔力,他不刻意卖弄炫技,也不像陪玩一样收敛防水,掌握着一种很舒适的度,玩起来竟是格外上头,刺激。
当他提出要继续赌时,男人淡淡一笑:“可以,不过我要加钱。”
“你要加多少?”
“一千两。”
江赢迟疑了一瞬,最终赌瘾占了上风,道:“好,但是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
庄家立马献殷勤:“江公子,我们金玉坊有钱啊,您先拿去用着。”
江赢扫了他一眼,谅他也不敢算计自己,便点头同意了。
“你叫什么名字?”
“贾生。”
江赢拉着他把自己想玩的都玩了个遍,他赢了几局后,士气大振,心觉这贾生也不过如此,押的赌注便更大。贾生从始至终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江赢玩的双眼通红,他越挫越勇,丝毫不觉得疲倦。
天蒙蒙亮时,他才如梦初醒的抬头看了看外面那一缕晨光,脑子都些不转弯:“贾生呢?”
庄家打了个哈欠,道:“刚才走了。”
“哦是吗?”江赢揉了揉眉骨,起身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你稍后去府上找管家要帐。”
“好勒。”庄家道,“江公子财大气粗,就是二十万两也不在话下。”
江赢脚步一顿,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狰狞道:“你说多少?!”他昨晚不是也赢了很多次吗?怎么会这么多?
庄家被他吓了一跳,将昨晚记的帐递了过去:“小的可不敢糊弄公子,公子可以自己看看。”
江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昨晚竟然输了这么多,自己赢的大多是几千两的赌局,而贾生赢的都是一万两,几万两为赌注的赌局。江赢心一凉,记忆渐渐回笼,这庄家绝对没有胆在自己眼皮底下记假账.....
他熬了一夜,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此刻竟有些喘不上来气,手中的账本啪一下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