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妤站在驴子旁边,伸手摸了摸驴子的耳朵,驴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很亲昵地凑过来碰碰她的包裹,然后继续低头吃草。
这傻傻的驴子,不知道刚才差点它就被宰了,也不知道养它的人把它给丢下自个儿跑了。
燕惜妤看着挤在几人中间的兄弟俩,有些奇怪地开口:“跑什么?”你俩还躲他们中间,忘了他们想要宰你家养的驴了吗。
“没、没跑,”杨大柱连忙说,他和杨二柱互相看看,又去看自家那正在休闲吃草的驴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把驴子要回来。
“驴子不要了?”燕惜妤不解地看着他,“你们把驴子扔在这,是想让我把驴子给你们牵回去?”
“不、不是,”杨大柱硬着头皮又走了回来,伸手去牵缰绳的时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驴子旁边的人,只要对方动一下,他就又把驴子丢下转身就跑。
燕惜妤没留意他的视线,看着驴子站着没动。
杨二柱也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家兄长,而皮狗几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有默契地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地后退,等退出了几步,见没人留意他们,猛地转身“哗啦”一下全跑了。
他们一跑,只剩下杨二柱傻傻地杵在原地,顿时觉得浑身发凉,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当杨大柱把缰绳牵在手里的时候,他早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发现眼前这人确实对他不在意,这才在心里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多、多谢女侠帮我赶走了那几个泼皮,”杨大柱牵着缰绳弯腰道谢。
“我不叫女侠,我叫燕惜妤,”燕惜妤这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她自己的名字。
“燕姑娘,多谢燕姑娘救了我家驴子,”杨大柱连忙恭恭敬敬地再次低头弯腰,“我叫杨大柱,他是我弟杨二柱,实在是多谢燕姑娘救了我家驴子。”
一般这个时候,回一句“不用谢”,这事也就了了。
但燕惜妤却忽然说:“你是真心想要感谢我吗?”
“那是当然!”杨大柱被人用怀疑的语气这么一问,忽然就不害怕了,他嗖一下挺直腰杆,“我杨大柱一口唾沫一钉,绝对是真心的。”
“那好,我以后跟在你家后面走,一直到边地的这段日子里,如果我想要坐在你家驴车上赶路,你能让我坐上去吗?”
箬帽挡住了燕惜妤的眼睛,但杨大柱知道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能!”杨大柱肯定地点头,“燕姑娘帮我救了我家的驴子,让你一直坐着都成。”
“那倒不用,我有需要会去找你,你提前和你家人说一声,”燕惜妤说完,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当她从杨二柱身边走过的时候,杨二柱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站得笔直。
等人消失在树林里,杨大柱和杨二柱这才敢大口喘气。
“大哥,”杨二柱小跑着走到杨大柱的身边,“那女侠、那燕姑娘身手当真是了得!”
“嗯,”杨大柱点点头,牵着驴子带着弟弟走出树林,“这事等下我同爹娘说。”
“大哥要怎么说?那燕姑娘是真的会来坐我们家的驴车吗?”杨二柱忍不住开始猜测,“燕姑娘身手那么好,是不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高手?”
“这哪个晓得,”杨大柱瞥他一眼,“别多嘴,也别到处乱说,当心惹祸上身。”
“我不说!”杨二柱连忙摇头,但他双眼在发光,“燕姑娘一看就是有要事在身,她藏在咱这些灾民里,穿的吃的和大家伙一样……肯定是在干大事!”
“闭嘴!”杨大柱骂了他一声,“什么事都没有,燕姑娘就是个普通的灾民!”
“对对对!”杨二柱连忙不停点头。
他们俩兄弟一路忐忑地牵着驴子回到家人的身边,杨大伯连忙过来帮着把木板车套上驴子,然后叫家人跟上前面的队伍。
刚歇息完,老人小孩这会儿身上都有点儿劲,也就不需要坐在驴车上,大家都围着驴车沉默地赶路。
杨二柱边走边左看右看,一个转身,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人,吓得他连连给杨大柱使眼色:“大哥大哥,你快看!”
杨大柱正愁着呢,被他这么一喊,再那么一看,心里顿时也不淡定了。
他一咬牙,走到了爹娘的身边:“爹,娘,我有件事要同你们讲。”
“啥事?”杨大娘问他。
于是杨大柱低声把刚才在溪边被人围着要宰驴,又被女侠出手相救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是哪些个王八糕子敢宰我家的驴?”杨大娘又惊又气,还去扒拉自家的俩个儿子,“你们兄弟可伤着了?”
“我和阿弟都没事,”杨大柱摇头,“不过我刚才答应燕姑娘了,这一路上她要是想坐咱家的驴车,我都同意。”
“是该同意,”杨大伯牵着缰绳说,“那你咋没把燕姑娘叫过来坐驴车,她是咱家的大恩人。”
买一头驴子可不便宜,他老杨家种着几亩薄田,靠天吃饭的人家,整整攒了五年多,才咬着牙买了这头驴子。
眼下一家人老老少少的又要一直赶着路去边地,在这节骨眼上如果真被人宰了驴子,那可真是糟大难了。
“她没说现在就坐,”杨大柱低声说,“爹,我总觉得那燕姑娘是大有来头的人,咱家可千万别招惹到她。”
他刚才只说被女侠救了,但没细说女侠具体是怎么救的他兄弟俩,他怕说给家人听了之后,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他家人毫不知情,也就对燕姑娘造不成威胁……
不过再一想,就燕姑娘那身手,无论要杀谁都是逃不掉的。
杨大柱愁的啊,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他媳妇方翠红用力拧了他手臂一下:“掉银子了?这一路上叹的,气都叹没了吧?还能喘气不?”
“……就是想快点到边地,这一天天走着,咱家双好双全好好的一双腿都该走坏了,”杨大柱说的也是真话,他家一对儿女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这会儿也全都在走着路。
“嗯,”方翠红应了声,她也心疼自己的娃,但总要先安抚好自家夫君,于是她伸手指了指后头,“那就是之前娘让咱双全送野菜糊糊的姑娘。”
“是吗?”杨大柱不甚在意地转头一看,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咋的了?”方翠红瞪他,“姑娘好看是吧?”
“啊可千万别胡说,”杨大柱吓得差点要捂自家媳妇的嘴,“那是燕姑娘,方才她帮我和阿弟救了我家的驴子。”
杨大柱又把事情说了一遍,他的妹妹杨柳丫也在旁边听着,听完之后表情有点儿懵:“啊?她身手不错?那她为啥啃树皮?”
杨大柱哪里知道燕姑娘为什么啃树皮,但他有自己的想法:“许是不想过于引人注意。”
“可她啃树皮啃的一嘴血,都把咱双好吓哭了,她那叫不想引人注意?”杨柳丫总觉得自己兄长这话说的不对。
其实杨大柱也觉得,如果燕姑娘真的不想引人注意,她就不该使出她的真功夫,就她那咻一下的轻功,这么使出来一次,要是被武林中人看见,立马就能猜出她的真实身份。
可这话杨大柱不能讲出来,所以他只能说:“……高人的想法与我们总是不同的。”
任他说得再天花乱坠,没亲眼见到的杨柳丫就是不信他。
杨柳丫撇着嘴小声嘀咕着:“那她个子长得倒是挺高的。”
高个子的燕惜妤也在发愁。
她直到今天才发现,她因为灵魂和身体未能完全融合,导致她无法掌控她的天赋。
刚才她原本想控制一下速度的,但她控制不了,身体不听使唤。
“这就麻烦了……”燕惜妤双手搂着包裹无奈地自言自语,“还好刚才手里没拿着刀,要不然那人的脖子……”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看来下次要找机会试一试,看有没有能掌控天赋的方法了。
又是赶了一下午的路,这次官差停在了快干涸的水溏边。
燕惜妤微张着嘴靠着树干坐着,连拔羊皮水囊塞子都懒得拔了。
官差已经在叫人去帮忙煮粥,那些人为了能多得到半块硬馍,愣是拖着发僵的双脚帮忙。
等官差放饭的时候,燕惜妤这才终于动了一下,她从背篓里取出陶钵,然后背着背篓,一手搂包裹一手端着陶钵去等粥。
连吃了好几天的粥水配腌菜,一般人估计都没胃口,但燕惜妤现在又渴又饿,她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大铁镬的粥。
燕惜妤端着陶钵顺着人群往前走,旁边已经有人坐在地上喝着粥了。
刚煮好的粥,很烫,而且还水多米少,有些心急的灾民对着碗吹一口气,然后再小小地抿一口粥水。
有些怕烫的灾民则是将碗放在地上,时不时地对着碗吹着气。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轮到燕惜妤。
燕惜妤小心翼翼地端着陶钵往外走,然后她就看见了之前要去宰杨家驴子的那几兄弟。
皮狗正端着磕破了口子的陶碗在喝粥,他也不用勺子,“咕噜咕噜”地仰头就把粥灌进他自己的嘴里。
等他放下碗的时候,碗里没了粥水,不过还剩下不少米粒,皮狗这才抢了旁边坐着的墩子手里的勺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米粒勺给了另一边坐着的老阿婆的碗里。
老阿婆像是早就习惯他这样的行为,有些气恼地抬手拍他的后背:“你是想饿死自己啊?”
皮狗咧着嘴笑,坐着任由老阿婆打。然后他端着碗一抬头,好巧不巧地和一个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