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另一位一直在看戏的守卫终于坐不住了,忙不迭地起身陪笑道:“云小姐想进府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怪我这兄弟平日里有口无心,他也不过是想着少爷归宁是大事,得由家主出面大办才是,不能草草了事。”
“有口无心?我看是有眼无珠。”墨煜城也懒得再和他们纠缠置气,握着陈君安的手大步流星地进了陈府。
陈君安引着他走了一条小路,这里杂草丛生,可见平日里甚少有人行走,仆人们也是懈怠得很。陈君安脸上带着些歉意,对墨煜城道:“是我连累姐姐被他们看轻了,对不起……”
“他们看轻你,与看轻我本就没有分别,你又何须道歉?”
在墨煜城心底,陈君安已经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了,他一向在乎自己的脸面,旁人羞辱陈君安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吗?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只是这话落在陈君安耳朵里便又多了些不同的意味,他嘴角微微上扬,低声说道:“谢谢姐姐。”
很快,他们就越过几方青石板,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院落,陈君安停下了脚步,似是近乡情更怯,却最终下定决心道:“姐姐,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
墨煜城觉得奇怪:“你不想让我去见你娘吗?”
陈君安为难道:“我娘她……早些年得了疯病,不太方便见人,姐姐能在这里等一等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不想让自己进去,墨煜城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掏出满满一袋银子递给了陈君安:“那你替我将这些送给你娘吧,这里的银子够凡人安稳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陈君安连忙推拒道:“姐姐,这钱我不能收。”
“又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改善生活的。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心里总是惦念着她,这些钱或许能让你少些后顾之忧。”
墨煜城看着陈君安手上提着的那些他们刚到罗衍城的那个晚上就已经买好的衣物、特产,知道这孩子有心孝顺,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举手之劳而已,墨煜城自然不介意再帮他一把,也可让他修炼时少些胡思乱想。
“谢谢姐姐……”陈君安眼眶湿润,感动道。只因提着东西,便用袖口随意抹了抹,独自朝着院落走去。
墨煜城一个人在院外也是无聊,便在周围随意走了几步,这院落偏僻,偏房屋檐更是已然有脱落的迹象,可见陈家对此处并不上心。而那周围的林子里却被人开垦出了方寸田地,像是种了些蔬菜,虽说如今却也尽是杂草,只有边缘处绽放的几朵小花在杂草丛里费力探头,彰显着和它们主人一样的坚强不屈。
他不难想象陈君安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缺衣少食,下人讥笑,被当作商品一样卖到别的家族当赘婿,新婚当晚还差点被活活打死。可他面对这一切,不曾自暴自弃,他会用鲜花点缀菜圃,为生活添一抹亮色,他会努力练剑,尽管无人指导,也想靠自己的本事挥出一片新天地。
墨煜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陈君安在这样的条件下竟然还能成功引气入体!除了归功于天生道体的超强天赋外,他的不懈努力也是成就这一点的重要原因吧。墨煜城有时不禁会想,若是自己没有出现,他会如何?是会和那千千万万默默无闻的天才一样埋于某处荒丘,还是会如同刘玉郎一般起于微末,舞于青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自己既然已经出现,那他日后必将成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剑刃。
“云小姐,久仰久仰。”这时一位后天五重的武者匆匆赶来,他服饰华贵,看上去像是有精心打扮过,整个人倒也不丑,只是眉宇间有些颓废,而且身为武者,走路也不稳当,可见平日里虚亏得厉害,这一身实力有多少是亲自锻练出来的还有待商榷。
“你是何人?”墨煜城不认得他,语气颇为冷淡。
那男子有意套近乎,热情道:“若遥妹妹不记得我了?我爹是陈家家主,之前我与我爹一同去过云家的。”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墨煜城又探查了一遍云若遥的记忆,可是别说这个儿子了,就是他老子陈家家主,云若遥基本上都没留存什么印象。那段时间里,她满脑子想的全都是江耀那小子。
“陈公子好。”顾念着他至少也算是陈君安的大堂哥,墨煜城还是勉为其难地打了个招呼。
“嗐,叫陈公子多生分,若遥妹妹若不嫌弃不如叫我声坤哥哥?”陈德坤色眯眯地打量着眼前的佳人,不自觉地舔了舔舌头。
他那日送亲虽只遥遥一见云若遥的芳姿,但是已然被勾了魂,归去后便害了相思病,日日脚软得厉害,只恨不能替了陈君安与佳人共枕。
奈何云家的势力比陈家要强上太多,虽是姻亲,他也不敢上门去叨扰。所以今日护卫去通传时,他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若能有个首尾自然是意外之喜,若不能够,好歹也能留个印象以待来日。
可是现在的云若遥早已是女儿身男儿心,墨煜城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色眯眯地盯着,不免有些生理不适。况且即使不论他的取向,退一万步讲便是他真的愿意一辈子当个女子,那陈君安、江耀,论相貌都要胜过此人许多,陈君安更是品性端正,又与自己有夫妻之名,怎么也不可能会看上他。
此轻狂人也,不足为道。墨煜城冷笑:“我是云家长女,哪里来的哥哥?陈公子莫要胡乱攀了亲戚,误了礼数,平白招人笑话。”
陈德坤也发觉自己这话说得早了些,便改口道:“是愚兄唐突了,云小姐头次来陈家,我便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不如让我带着你四处走走?”
“我若想逛,自然会有君安相陪,不必劳烦他人。”这家伙知道自己愚笨,还留在这里碍眼做什么?墨煜城不想再搭理他,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那陈德坤却是嘿嘿一笑,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小弟到底少不经事,哪里懂陈家藏的那些古董文物的分量,那可都是经年累月才有了韵味。云小姐不如屈尊一观,这个中风情,愚兄再细细讲予你听。”
墨煜城听了直皱眉,这般露骨的说辞,是生怕别人听不懂你的明示吗?被他这么一骚扰,墨煜城烦道:“我父亲最爱风雅,你若想谈这些,不如将古董文物送过去,看他是否愿意认下你这个义子,到时候再自称愚兄吧!”
陈德坤听了却以为是墨煜城想把自己引荐给云家,顿时大喜过望,以为她对自己也有意,强装正经道:“若遥妹妹厚爱,若真能得云前辈赏识,陈某愿舍身以报。”
???墨煜城满头问号,这家伙难道听不出自己嘲讽厌烦的语气吗?不过好在陈君安很快就从院子里出来,他的神情有些许低落,看到陈德坤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恐惧,却还是礼貌行礼,道了一声“大哥”。
陈德坤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他正撬墙角撬到兴头上,冷声道:“你来碍什么事,去去去,没眼力的东西,我与若遥妹妹正聊天呢,哪轮的到你来插嘴。”他虽身在陈家,但也曾听闻云若遥新婚之夜对陈君安好一番毒打,于是心里便更瞧不起后者,只想着这般烈的好酒该由自己享用才是。
陈君安听到这称呼,瞪大着眼睛看着陈德坤,又想起曾在陈家听说过的那些关于后者的龌龊传闻,知道定是他有意调戏,平白污了姐姐的视听,不免生气。可是闷了半晌,将那些曾经听到过的脏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仍是词穷,只恨恨说了一句“无耻”。
墨煜城倒是被这副反应逗乐了,轻轻笑了一声,拉住他那紧握的拳头便往外走,说道:“不必为无耻之徒生气,我们回家吧。”
陈君安松开手,乖巧地应了一声。陈德坤见他们两个未曾把自己当回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妮子竟是把自己当小丑呢,顿时恼羞成怒,脸上憋得一阵火烧,涨似猪肝。但他到底理智尚存,知道面对的不仅是曾经任他欺凌的先家主孤稚,而是云家,故而也未曾发作。
这时,墨煜城却突然回头道:“我过几日会派人来侍奉婆母,希望陈家能好好迎接,若是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你便仔细你的脑袋。”
他算是发现了,对付这种人,赤裸裸的威胁是最好用的。
陈君安闻言,心里一热,低声说道:“多谢姐姐为我筹谋。”
“你早日修炼有成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墨煜城对陈君安心怀期待,自然不希望后者为他人连累,况且此举于墨煜城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若能了他一桩心事也是赚了。
陈君安暗下决心,原本进了月茗城后眼中就藏有的那一丝阴霾悄然散去,又抹上那清澈的笑意。
姐姐,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你的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