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知觉或许并不完全准确,藏昙抬指放于柔真鼻下,却更为清晰地察觉到她呼吸越来越浅,仿佛眨眼间便会彻底断绝。
藏昙额角青筋暴起,他转而掐住柔真的双颊,用上了劲。
“混账,醒醒。”
他另一只手握住柔真的一侧肩,开始摇晃。初时力度还算轻,见她毫无反应,便开始剧烈起来。
“同你说过了,呼吸敢断,便叫你死后都不得安宁。”藏昙是咬牙说出的此话。
他晃得柔真一头青丝凌乱,些许乱发盖在了脸上,然而柔真却始终并未有反应。
藏昙吸了一口气,微颤着手为她拨去脸上的乱发,感觉到她仍是气若游丝,不知何时便会彻底断绝。
他将手抽离,摁在冰凉如霜的地面,稳住自己的身子。
藏昙的眼白逐渐攀上密布的血丝,额侧碎发垂落,跪坐在月光中,像是把蓄势欲发的弓,随时都会踏着暗夜优昙而来,造一地喋血。
他微微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抬手才搭上柔真的床侧,便未控制住力道,捏裂了那雕花的木栏。
禁不住牵动嘴角低笑一声,他立起身子,将柔真自那已裂了的床上拦腰抱下,拢入自己怀中。
藏昙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摁在她肩背处的手愈收愈紧。
“你真要死?”他竟是笑起来。
低哑的笑声如同枯朽的断木摩挲时发出的嘶哑声音,震动的胸膛使得柔真蹙了蹙眉。
藏昙并未瞧见,柔真在一时的气息变浅后,在他刚将她拢到怀中时,呼吸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扣住柔真的手蓦地一紧,将她打横抱起,站起身子,便要向外走。
“大人……腿冷。”
藏昙猛地顿住脚步,下意识想要低头去瞧怀中人,又生生顿住了动作,因为那道略带沙哑,也依旧低柔的声音接着道:“可大人怀里好暖和呀。”
柔真原本被他拢在怀中,头也埋在他胸前,如今偏过头来,自低而高仰视藏昙。
她瞧不清他的面容,却因头脑分外清明,醒转不久便大抵明白发生了什么。
其实方才,她呼吸渐弱时,便已有了些许感知,大致觉察到了自个儿差些呼吸不过来,而藏昙查探过自个儿的呼吸。
于是,她也感知到了藏昙下狠劲儿摇晃自己,晃得她好生难受,却偏偏醒转不过来。
待她醒转过来,便已见着藏昙抱起自己,是正要向外走的动作。
“……醒了?”藏昙沉默半晌,才微颤着声音问出话来。
柔真抬起手微扯住他的前襟,笑道:“是呀。”
双八年岁左右的女子,声音软糯,又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欢喜,端得撩丨拨人心弦。
藏昙险些将怀中那个柔软的姑娘扔出去。
然而床却是方才被他捏裂了,断没有再将柔真放回床上的道理。
她脚上未着鞋,又是仅着了一身寝衣,如今天凉地寒的,藏昙也不敢将她贸然放下,只好咬牙继续抱着。
“那床裂了,再躺不得,你那些婢子们,尽数晕了,你自个儿穿鞋,再寻件外衣。”
他翻身折回床边,让柔真重新落了地。
这种夜里,着一件单衣,自然是冷得不像话。
柔真抱着胳膊,低头将双足塞入鞋中。纵使她已经紧紧抱住自个儿,但仍是禁不住发颤。虽说她方才道是藏昙怀中暖和,可她毕竟是个姑娘,怎么也做不出主动往他怀中钻的情态。
倒是藏昙瞧着她单薄的身子颤抖不停,忍不住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了她身上。
柔真紧紧攥着他那大氅,抬头瞧他,难得有些羞赧地咬了咬下唇,道:“往日都是萝蔓照顾我,我只怕从箱笼里找不着自个儿的外袍同披风。”
橱柜里倒是有,但因着最近柔真出门出得少,萝蔓忧心落了灰,都收到箱笼中去了,也只留了一件在外头,除夕夜里穿过,也拿去换洗了。
藏昙揉揉额角,只好抬手拥住了她。
“罢了,苍禅殿没了人手,收拾不出空房,我带你去圣殿。”
这毕竟是深夜里,也没有柔真被藏昙生生惊醒了,也不能接着睡的道理。
藏昙觉着自个儿反正今夜是不可能入眠得了的了,便打算将柔真安置在圣殿,自个儿去探一探最近去追查的几桩事情。
他用宽可曳地的广袖盖住柔真的身子,虚虚拢着她,略施轻功,几个点地间便移步换景到了圣殿之中。
此间速度极快,风声贯耳,风势凛冽,柔真将头埋在他怀中,紧紧攥着他的前襟,还未降下的面上热度仿佛更升几分。
为了挡去肆意的夜风,藏昙仍是以衣袖虚拥着她的身子向房中走去,脚步轻低,并未惊动其他童子。
他对着怀中姑娘低声道:“深夜入圣殿,你的清誉难保。晨里早些时分,我会将你送回苍禅殿,届时你的婢子也该醒转了。”
才单手推开房门,藏昙便听着柔真道:“大人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柔真呢?”
藏昙动作一顿,紧接着又如从未听过甚么问话一般,将柔真带进房中,抽身便要离开。
他却突然察觉出衣衫一紧,原是后头的柔真扯住了他的衣袖一角。
“若说是不喜欢,那大人为何今夜如此?若说是喜欢,大人也有忌惮而不敢为之事吗?”
柔真如今是暂缓了毒性,可等到枢珩归来研制出能长久压制的药来,也相信藏昙定能追查出幕后之人。
因此,她如今可算得上是个有“今后”的人了,自然会希望争取中意之人。
若是藏昙一番拒绝过她之后,再无好脸色,便也就罢了,她死心便是。
可每回她心中委屈,觉着不忿之时,藏昙偏又扰得她心中大乱。
正如此夜,藏昙反应算是过激了。
先不论他竟打算彻夜守着她,光是在觉察出她呼吸渐弱后,晃得她那样难受,还捏裂了床栏,拥她拥得她几近窒息这些举动,便也能昭示出,他分明是极其在乎的。
柔真并不是一个知晓了此事甚难,便退而求全的人。而藏昙也分明不是。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桩难事,竟叫藏昙是全然不能前进半步,只想着要拒绝她呢?
藏昙没有回过身看她,只是微微偏过身子,将她的手从袖子上扯下。
“随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