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总思绪转得缓慢,听不清的话语断断续续,他抓住那只要从他肩上离去的手郑重介绍:“我叫兰琛。”
鞠千尚弯起眉潋滟的笑意绽放,红唇魅惑如同勾魂的狐狸:“您好,兰先生。”
“记住我。”
只见过一面便妄图让人记住,若此时在这里的是旁人凭借这位的财气以及外貌肯定是轻而易举,奈何在这里的是鞠千尚。
他的记忆注定只有七秒钟,离开了视线不仅会忘记这张脸,甚至会忘记对方的衣着,声音。
“当然。”鞠千尚掏出手机:“那么可以为兰先生留张照片吗?”
铁器的冰凉隔着西服触达,本该感觉冷的兰琛体温却诡异地在回温,意识回笼的瞬间,咔嚓声在黑夜乍响。
青年言笑晏晏,路灯惨白的光落在他的身上渐渐变得热烈,无人再比他鲜活灵动,他仿佛是燃烧的火焰,驱散着宿醉的寒冷与恶心。
压抑的情绪恍惚间淡去,无数个日与夜涌现兰琛分不清虚幻现实的界限,他在夏季并不美妙的风里严肃而郑重地再次强调:“记住我。”
固执而倔强,像小孩子看到某件想要的东西却无法立即得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想要得到一个大人的承诺。
直到得到答复,所有的不安如同潮水褪去。
鞠千尚微笑礼节性地弯腰,虚握对方指尖嘴唇落在自己指背,绅士而恭敬:“我的荣幸。”
“兰先生是否需要我帮您叫车呢?”
兰琛没有拒绝:“青城八路德长郡三十二号。”
等鞠千尚送完人回家,天色已经大亮,熬夜的心悸感如同鼓声,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遍又一遍响起。他轻啧一声将所有接触过对方的衣裳打包丢进垃圾桶,扔出房门,开始一丝不苟地喷洒消毒水。
浴室流水淅淅沥沥从花洒落下将一切气味与疲倦冲洗干净,玻璃上水雾弥漫渐渐模糊身形,只剩下被擦去一部分雾气的镜子上,露出的那双锐利而冷漠的眼眸。
嘴角拉平,唇色在冰冷的温度里渐渐失去鲜艳,再无笑意,他盯着镜中人破皮通红的指尖轻轻触在镜上的嘴角,一个完美的弧度勾起。
翌日,半开的门缝外厨房光影闪烁,一道忙碌的身影奔波,白到刺眼的光团漂浮在空中提出米袋子,拆线抓米放进砂锅,甚至都不知道淘洗直接开煮。
“啪!”火焰腾出,淡蓝色的光影映照在玻璃上不断跳跃,窗外的灯火红色与橙光串联成珠链,起起伏伏闪烁。
从清晨到傍晚,鞠千尚足足睡了一整天,系统怕这个宿主会饿死。没准前世就是饿死鬼。
惊雷轰鸣,雨砸在玻璃上天空猛地亮起,电路跳闸屋内瞬间漆黑,玻璃将一场盛大的交响乐隔音,时间在他眼中开始变慢,甚至是定格,漆黑之中鞠千尚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身体僵硬慢慢失去了掌控力。
忽然一束光晃动着打在他的脸上,光芒刺眼让他下意识眯眼,系统超大功率的亮度将整个屋子照得异常明亮。
“砰砰。”
冷静下来鞠千尚才听到撞击声,敲门的声响一声比一声剧烈像是讨债的鬼,这个点还会有谁来找他。
或许是等不到回应,拍门的声音停顿过了十分钟左右没有再次响起,就在他要松口气的时候,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鞠千尚活动着僵硬的手腕从厨房找出刀具藏在身后,顺便在手机上输下报警号码,才谨慎走到客厅沙发安静坐下。
系统的光照得他脸色惨败,随着门被撞开系统的光停顿一瞬立刻熄灭,室内再次昏暗得宛如地狱。
鞠千尚擦拭着刀刃沉默看过去。
系统瑟瑟发抖委屈:[没能量了。]
黑暗滋生恶意,记忆无声无息从遗忘的角落爬出,水草般揪扯,熟悉的帖子每天都有人去楼里开骂,他们恨他入骨,时刻想扒出他的地址,也许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某个黑子。
一大群人疯狂涌入,换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很热闹,鞠千尚抬头尽管有了模糊的光影,他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凭借本能冷静呵斥:“出去!”
五大三粗的物业壮汉,对上这目光不知为何悄悄怂,战战兢兢后退:“先生您还好吗?您的朋友说您出了意外。”
说起朋友大概只有张宇才称得上是,但是对方穿着规矩内敛并不像张宇的风格,更何况这个点他应该在酒吧上班才对。
鞠千尚失焦的眼木木地盯着前方,原本漆黑的视线里慢慢出现模糊的身影,对方耳朵上并没有那道疤痕,不是张宇。
身材的比例有几分眼熟,鞠千尚应当之前见过才是,四周仍是漆黑,他看不见旁人,这个仿佛出现在异世界空间的人静静站在他面前,熟悉而陌生。
鞠千尚淡定自若,藏起的刀一点点从身后探出,他平静自持浅浅一笑,垂在肩膀的发丝微微倾斜:“是谁?”
灰扑扑的人影上前弯腰将手电筒塞进他手心,成束的光落在地上自成一个小世界,光束里的人走向仍旧在“咕嘟咕嘟”的厨灶旁,拧掉火,打开玻璃窗,熟悉到这里彷佛是他的家,丝毫没有作为陌生人的自觉。
风落在他的眼上,慢慢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狂风卷携着暴雨钻进来,灰色的树叶连同枝干被吹得七扭八歪,它们在青年背后张牙舞爪,像恶作剧的小孩子,只不过被恐吓的人丝毫不惧姿态淡然,鞠千尚握着光静静看着,那张脸明丽漂亮如同天使般充满圣洁的味道。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他是兰琛。本该忘却的脸,此时此刻如此清晰地从模糊的记忆里浮现。
“再等等,已经派人抢修了。”
兰琛的声音很好听,如同小提琴般优雅悦耳,纵使在鞠千尚意识涣散得如此厉害的地步也依旧一字不落入耳。
比起霸总,他更像一位知识分子,适合捧着书坐在某棵被冬日的暖阳照拂的绿树下,安静地翻着树叶。
如果在那样的时光里能遇到鞠千尚,他会为这样的色彩画上一副作为季节的礼物。
手电筒的光落在男人冷峻的脸上,鞠千尚弯起眼尾盖住不经意泄露的危险之色,青城八路距离此处有十五公里,更何况他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家的地址:
“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搬家。”
鞠千尚轻啧一声,不甚在意:“还未恭贺兰先生乔迁之喜。”
鞠千尚起身向前走去,腿脚却因长时间无知觉不受控制向前跌倒,最后准确无误地落进兰琛怀中。
兰琛轻轻抱着,眼眸幽深:“你……朋友让我来看看你,怕你出事。”
张宇,是鞠千尚大学室友毕业后开了家酒吧,也是落魄后他唯一的朋友,现在的乐趣是在店里假扮酒保找乐子,如果是张宇派对方过来的,也有几分合理。
毕竟张宇知道他现在最想做什么。
鞠千尚像没骨头的蛇般贴近,他嗅着兰琛衬衫上的味道,雨水有些潮湿黏腻湿滑,接触的地方隔着布料开始蔓延大块大块的红肿。
这具冰凉的身体因他的靠近慢慢变得滚烫,鞠千尚的身体每一寸都因着越界在叫嚣,精神上却越来越兴奋,潋滟的眸流转温柔缱绻,含着数不清的深情。
那是骤雨落在干燥地面上时淡淡的土腥味。
“兰先生好香啊。”
话落,兰琛的身体猛地僵住,鞠千尚更加满意,这个人似乎格外地纯情啊,彷佛和张宇给的情报不太相符合:“兰先生用的什么香水。”
兰琛将他按在沙发上坐好:“不喷香水。”
“为什么。”
“喜欢纯粹的事物。”
这个答案鞠千尚给满分,他早年被记者采访时总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每次询问到取材原因,他都会用这个万能的回答搪塞。
许多事没有那么多理由,他有足够的耐心尊重自己的每次选择。
“那将我的味道分给兰先生可好。”
鞠千尚轻轻朝着他耳边吹气,手指若有若无挑动。
日子吞吐,耳廓由浅色自下而上转为绯色,温度更是高上了几度,沙发上的人正襟危坐不悲不喜。
青年腕上未散的香水染在他的脖间,山林的气息,青松,旷野,自由,宁静,很纯粹。
“嗯。”兰琛握住作乱的手,垂眸,“很好闻。”
那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摸了摸鞠千尚垫在怀中保持距离的龙猫玩偶,仿佛想要透过它去抚摸它的主人,动作波澜不惊语气却在破冰。
许久,抱着玩偶的手漠然垂落如同撒手人寰,兰琛目光一凝。
等鞠千尚再次醒来,滴滴答答的心电图跳动声音先一步传入,病房是单人间干净整洁十分宽敞明亮,床边还贴心摆放着西洋风格的小圆桌,桌上是精心烘焙的草莓蛋糕和各类的果切,对面是大银幕方便随时看电影,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外面的天空湛蓝温暖,几朵白云飘散。
传说中霸总的VIP病房鞠千尚算是见识到了,未免太夸张。
张宇接到电话匆匆赶来,他先是震惊怎么好好的会发病,然后见到他担心的死党正躺着一边吸氧一边美滋滋吃着水果,顿时粗声粗气翻了个白眼:
“你这老毛病,什么时候治得好。”
鞠千尚剥开橘子,他耐心挑干净上面的白色经脉,安静地听人唠叨。
橘子清甜,汁水饱满,等到咽下去,他才浅笑回答:“随缘吧。”
不是什么能死人的病,治不好也无所谓。
张宇揉了揉耳垂上的伤疤,粗声粗气拿过保温饭盒递过去:“穷讲究。”
白粥没有什么味道,很适合病患吃。
“你的进度挺快的,才一个晚上就同居了,显然人家对你很满意。”
“咳咳咳……”鞠千尚无奈,“你想多了。”
同居从何说起啊只是住隔壁。
成年人各自有各自的忙处,张宇走后鞠千尚一个人在医院待了三天,这期间并没有见到兰琛。
仿佛先前的关心暧昧都是假的,鞠千尚突然觉得嘴里的芒果失去了味道,他将剩下的半块重新丢进碟子,掀开长袖。
大片过敏的肿块已经消失,凸起的皮肤重新变得平整,不再发痒。
如果兰先生这几日来照顾他的话,鞠千尚可能会好好查询网络培养培养感情,但很显然对方错过了他的荣幸。
鞠千尚单手拔掉针头,回流的血从手背滑进指缝,他伸了个懒腰利落地去办理出院手续。
回到公寓,所有的物品整整齐齐摆放在应该待在的位置,一丝不苟,被系统造作的灶台也被人收拾过。
兰先生是位很细心的人,像只勤劳的小海螺。
鞠千尚沉默拨打电话:“你好搬家公司吗,我有一批需要家具需要丢弃,是的,很多。”
“明天?”
“好吧……”
鞠千尚面无表情带上白色手套拿起喷壶四处消毒,待重新将家里的角角落落,上至沙发缝下至书页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他靠近某个不起眼的位置拔下小夜灯插座,里面是若隐若现的光点,随着啪的一声合上不为人知的秘密再次隐藏,他从容自若打开电脑。
屏幕里,几日前他在沙发上昏迷,神情冷淡的兰琛最开始只是在说些什么,慢慢地开始冷淡转为某种严厉,锐利的眼眸似要把他盯穿。
兰先生一手背起他一手借着手电筒的光,跌跌撞撞脚步混乱地撞翻墙角的衣架后才走到楼梯口。
一日之后,西装革履的兰先生同样全副武装戴着手套全副武装消毒回来收拾残败的战局。
小夜灯闪烁,繁星静静在天花板流淌,蜿蜒的河斑驳的光影灿烂盛大,鞠千尚仰躺在床上,他将视频导入手机反复观看。
许久后从床头柜的瓶子里随便倒出一把药放进口中咀嚼,尖锐的苦自舌尖深入,他放松身体闭上眼睛却无丝毫睡意。
天还亮着,鞠千尚睁着眼等待天黑,仿佛只要天黑了他就能睡着。这位兰先生看上去格外了解他啊,初见时不是没发现看他时对方的异常。
但那点异样鞠千尚没兴趣探究,无非是个狗血的秘密,比如他长得很像对方的白月光。
系统给的结局里他那位李师兄的金主,会把鞠千尚当成白月光完全只是为了气对方吃醋,但以目前兰先生的表现或许还有别的因素。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说话声音。
“兰总,你家密码是多少啊!”
“兰总,兰总。”
焦急的声音过后,是一阵虚弱的声音:“你先走吧,我没事。”
絮絮叨叨的声音响了二十分钟,渐渐远去。
鞠千尚咬着腮边的软肉怀疑:“这里的隔音什么时候这么差劲了。”
[亲亲,贴心的小系统已经为您降低的隔音效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