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解开荼白和渡尘的遮眼布。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圆顶房。
正对着他们的是两扇铜门,门高约十尺,看上去十分牢固不可摧。
鸟神施法将门打开,当两扇门逐渐往里移动时,里头的灵器也渐渐显现出来。
所谓的灵器原来是一把剑。它的下半段插进土里,上半段立于土面。
剑柄漆黑,磨砂暗哑。剑身银白,光色流转。剑面中间有多条不规则的红色彩纹,像鸟的图案。整个剑身都散发着红色的光芒,照亮这个封闭的房间。
灵气就是从这把剑发出来的,它发出的光一闪一闪,似乎在召唤什么。
鸟神顿感惊异道:“这把剑,怎么变亮了?”
“难道它以前不是这么亮的吗?”荼白问道。
这么亮的剑她属实是第一次见。不止荼白,渡尘也是第一次见。
等门完全打开,三人走进去时,剑突然感应到什么,竟自己动了动,抽离了土壤。
它唰地一下就飞到了荼白跟前。立在半空晃了晃,不知是让荼白看清它,还是它在看清荼白。
紧接着,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它就往荼白身上撞去,消失不见。
荼白被吓直了身子,反应过来后,赶紧摸了摸全身,发现没缺斤少两后才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渡尘看在眼里,他眉毛微蹙,因为只有他知道,这把剑是认荼白为主人了。
世上难得有剑能发出如此强盛的光芒,而那光偏又是红色的。
具古书记载,恐怕也只有四大神器之一赤玄剑符合。
神器不会轻易易主,何况荼白还灵力低微。那么,这小妖究竟是谁?
就在渡尘思忖间,鸟神的表情经历了惊讶、懵圈、愤怒的变化过程。
他没想到这次带他们看剑居然发生了意外。剑已经不见了,这小妖灵力低微,肯定不是她的主意,既然他们是一起的,就一定是渡尘搞得鬼。
鸟神如此地想,黑色的五官愤怒地扭曲在了一起,恶狠狠地盯着渡尘道:“说什么要目睹灵器的风采,原来就等着我开门夺剑啊?亏我如此信任你们!还不快把剑还来!”
他说着五指就变成黑色的尖爪状,往荼白脖子伸去。但被渡尘及时出手一掌推开,鸟神被迫往后倒退了几米。
“剑是自己认主,并非我们所谋。”渡尘难得耐着性子向他解释。
但鸟神被愤怒冲昏了头,这把剑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有了这把剑他才有源源不断的宝物进来,他才能不断增长修为,甚至修仙,他为自己取名鸟神也正是因为这一缘故。
他根本不想听渡尘解释,只是握紧了卷头,龇牙咧嘴地不断聚力。很快,一双巨大的黑翅从他背部长出,猛地一下煽动。
翅膀所带来的风力一下将荼白和渡尘推到铜门边,就在荼白要倒地时,渡尘身手敏捷地侧过身扶住了她。
“这里危险,你快离开。”渡尘面容严峻道。
他把荼白推到门口后,又飞到鸟神面前,云淡风轻地笑笑:“你若要打,我可以奉陪。”
挑衅的话语让鸟神更加气愤,他扑哧扑哧煽动黑翅,将地上的尘土都掀飞起来。整个房间内都纷飞着黄色的沙土,几乎使人睁不开眼。
没了剑的光芒,整个房间漆黑一片,荼白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只能在一片尘土之中看出偶尔冒出的黑光和白光。
她心急如焚,怕渡尘打不过鸟神,但又不知道怎么帮,毕竟自己灵力低微,万一进去帮了倒忙咋整?
好一会,尘土慢慢落了下来,荼白总算看清里面的状况。不过她看到的场景是鸟神身受重伤地躺在地上,被渡尘用剑指着。
太好了,是仙子大人赢了!
荼白连忙走到渡尘身边问道:“仙子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渡尘收起剑,语调中带点责备,“我不是让你走?怎么还在这?”
荼白心虚地低头道:“我担心你……”
担心?
渡尘平静的心湖忽地起了波澜,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我的事你不必操心,好好担心你自己就够了。”渡尘斜睨荼白一眼,维持自己冷漠的态度。
就在此时,神婆冲进圆房内,扑通一声跪在渡尘身侧,握着他的左手哀求道:“求你!不要杀他!他不是坏人!”
想是神婆发现了这里的异样,及时赶了过来。
渡尘本来就没打算杀鸟神,不然他早就下手了。
他冷冷陈述事实道:“是他要杀我们。”
“是你们先把灵器给抢了!”鸟神捂着手臂坐在地上,怒气冲天。
“抢?你又不是这剑的主人谈何来的抢?”渡尘冷哼一声,看着高高的圆墙讽刺道,“你没本事拔出灵剑,就在剑的四周建一栋房圈住它,再建几座大楼,以为这样可以霸占它。殊不知这剑早已有了主人。况且按你的规矩,谁法术高谁就得到这把剑。那我击败了你,按理说这剑现在也归我了吧?”
“是是是。”神婆连连点头道,“这剑你们想拿走就拿走,只求放我儿一条生路。”
“你儿?”荼白和渡尘惊讶地异口同声。
先不说外貌,就从鸟神将她当仆人使唤这一事情来看就不可能。
神婆似乎知道他们的难以置信,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他……是我捡来的。”
“住口!”鸟神斥责神婆,觉得很没面子。
可神婆没有停下的意思,她苦笑了一下,满目柔情地望着鸟神,将她与鸟神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是一只千年树妖,生于浮土境中,那是一个有些灵力但荒芜的地方,除我之外再无一草一木。
那儿水源稀少,方圆十里皆是沙丘,连鸟儿都很少光顾。
自我有灵识起,我便记不清我活了多久,只知道每天都是同样的日子,春去秋来,夏去冬又来。我看着我的树叶发芽,看着果实生长,看着枯叶坠地,就是看不到自己生命的终点。我只是觉得我这一生太长太长了,长到孤独枯燥。随着时间推移,我吸收那里的灵力化修炼成形,可我并没有离开,我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直到某天,来了一对乌鸦夫妇,他们神奇般地留在我身上筑巢育子。那时起我便有了乐趣,常常看着他们忙活。但这样的日子与我的寿命相比还是很短暂,他们最终还是带着幼鸟离开了。我并不失望,只是我却惊讶发现,巢中还有一只幼鸟,它的绒毛尚未完全褪去,吱呀呀乱叫。它太娇弱,所以它的妈妈抛弃了它。
我于心不忍,为了方便照顾他,我化为人形与他相伴。有他在的日子,我才明白什么是快乐。我给他取名小黑。有一天,小黑告诉我,他要离开这里,他说这里什么也没有。我说‘好,我们离开’,我们经过妖族各种地城,看过妖界各地风貌。那时我便觉得,无论待在哪里,只要小黑与我相伴,便是幸福。
可后来他又和我说他要修仙,我答应了。为了助他修仙,提升灵力,我搜寻各种办法。就在前不久,我偶然听到这里显出一灵器,可以增长妖的灵力,我们来到这里时,八方妖在相斗。最终我们赢了,占领了灵器。
你们也知道,宝剑插在土里,是拔不出来的。为了守护它,我们在这里建了围墙和高楼。可是,同样的,也有其他妖听闻这个消息,不断想来占领。为了让小黑不被打败,我不惜将一身修为全部渡给他,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说到这里,神婆已经泪眼婆娑了:“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们,小黑并非恶妖,他并没有杀过任何人,他仅仅贪慕虚荣,是我没教育好他,我太溺爱他了,一步一步纵容他,无条件满足他才变成这样的。他太爱那些发光的宝物,也太想修仙,才会给对外声称自己为鸟神,我为神婆,才会在没了灵器后对你们大打出手!”
“所以——”神婆手捂胸口,痛心疾首恳求着渡尘,“一切都是我的错,还望手下留情。”
她卑微地伏在渡尘脚下,为一个不爱她的人。
渡尘不觉得神婆说的故事有多感动,只觉她的一厢情愿很可笑。
他直言:“如果他仅是虚荣又怎会这般待你?你把他当儿子,他把你当仆人,值吗?”
神婆苦笑一声:“以我现在人老珠黄的样子,想要陪在他身边便只能以这个身份,不然就是损耗他的颜面。对我来说,爱一个人是心甘情愿的付出,无所谓值不值得。”
原来心甘情愿的付出便是爱吗?
在渡尘的世界里,别人对他好,他便会回报别人,对降颜仙君就是这么做的,只是她已经死了而已。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她。
对渡尘来说,他是不可能会为了一个人单方面付出的。
荼白听了故事,也帮神婆说话道:“是啊,仙子大人,鸟神虽然太爱面子了点,但也不算坏。至少信守诺言,待客之道也不错,怎么都不算恶妖。不过也要给点教训,教教他什么叫做良心,什么是报恩!”
荼白虽然不能理解神婆的做法。但她能理解困在一个地方的那种孤寂感,那个只有自己的世界,无人听到她讲话,也没人讲话给她听的虚空感。她知道鸟神的到来对神婆的重要性。犹如小麻雀的到来对她的重要性。
渡尘看着荼白,觉得这小妖倒是蛮客观。
“我本就无意杀他,至于他们之后的事也与我无关。”渡尘表明态度,转身离开道。
他虽恨恶妖,但不随意杀妖,这有违仙道。何况他本以为鸟神得到宝物后便会害他们,但并没有,鸟神遵守了承诺,因此他知道鸟神不是恶妖,自然就没杀他的理由。
荼白见渡尘离去,知道此事就算了结了。虽然灵器不见了踪影,但鸟神没被渡尘杀死,神婆就不会难过,对她来说也算皆大欢喜。她也可以继续当仙子大人的跟屁虫了。
就在她高兴地转身欲追上渡尘时。一团黑气经过她的身旁直冲渡尘而去。
荼白几乎想都没想,迅速地闪身挡在渡尘身后,接住了鸟神用残力打出去的法术。
渡尘忽感背上落了一个柔软的重物。他扭过头去,看见荼白神情痛苦,嘴角流出了一丝血。
他顿觉胸口一沉,转身搂住软绵绵将倒下的荼白。再看一眼鸟神,瞬间明白了什么。
胸膛不知怎得就有了怒火,几乎失了理智地将寒霜剑变幻而出,但被荼白握住了。
“仙子大人,不要杀他……”荼白摇头制止,“杀了他神婆会伤心的。”
“为何帮我挡?我都说过我不会死,你帮我挡又有什么用?”他有些生气,不知为何生气,但理智还是让他没有将这句话用吼的方式说出来。
他同样不能理解,自己从没给过这小妖好脸色,她却还傻傻的甘愿付出,如同神婆一样。
荼白牵强一笑,躺在渡尘怀里坚强地说:“不要紧的,仙子大人,我只是有点痛而已,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我也不想你有这种感觉。”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道:“仙子大人,放过他们好不好,我就是受了点小伤,没事的。你接下来去哪?我还跟着你行不行……”
由于体内灵力一时被击散,荼白才刚站起来,就力气不支又重回渡尘怀里。
无药可救!
渡尘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抱起荼白,如冰湖水面充满凉气的眼望着她道:“灵力低微就好好躺着,逞什么强?”
他抱着荼白再次转身朝门外走去,在到达门边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在停顿一秒后,渡尘反身朝鸟神散了一手粉,随后他便变成了一只黑乌鸦在地上扑腾。
他看了神婆一眼道:“我已抹去了他的记忆,让他重新修行,你要重新教导,让他以后学会感恩。”
“多谢仙子!”神婆流下眼泪,对渡尘离去的背影深深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