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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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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衫碧落剑,冷面公子无情客。

昔日的天下第一赵大侠从来不缺朋友。

只是没想到危难关头救下自己的不是运气,不是老友,而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麻烦了。赵逐心想,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欠人情。

这姑娘要是个坏人,自己欠了人情只能自认倒霉,这姑娘要是个好人,那就更难办了。

赵逐有些坐立难安,但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足以支撑他站着踱步,顺便走到洞外看看。

一时寂静。

赵如意却安然自得,拿出饭菜,放在他身侧,自己也端起碗筷,说了句,“吃吧。”

便动起筷子。

她说吃就吃,像是饿极了,每一口都夹着不少饭,洞中只剩下筷子碰到碗壁的声音。

赵逐见过不少姑娘,但是把他扔在一旁自顾自吃饭的,还是头一回见,他暗暗摇头更正自己,就是算上所有人,眼前这也是头一位了。还吃得挺香。

心中各种难言情绪一时在饭香中消散无形,也端起碗扒拉起来。

吃饱喝足。赵如意先吃完,说要出去,洞中便只剩他一人。

赵逐将碗筷放好,合上饭盒,靠在石壁上。

洞外鸟语林风,绿意盎然。他与赵如意只在她年幼时见过一面,分明不甚了解,此时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离家已久、他乡忽遇故知的恍若隔世之感来。

这一路东奔西顾,每到一处都不敢久留,不想连累了朋友,纵使心中豪情仍有万丈,却也平添许多凄凉。如今落脚在这一处小小山洞之中,对着一个陌生姑娘,却忽然缓下心神,想将许多话一一倾诉。

赵逐不禁嗤笑自己,若是师父还在,定要责怪他太过优柔寡断了。

又闻脚步声。

赵如意归来,手里拎着两个葫芦,挥手一抛,赵逐顺势抬手接住。

葫芦刚一入手,竟如千年寒冰一般冰凉,从手心开始,一丝寒气游移而至,爽透心尖。葫芦上还沾着水,顺着弧线滴落在衣摆。

“这是——”赵逐刚打开盖子,一股酒香扑面而来,“酒?!”

此时正值炎夏,还有什么会比一壶凉酒更销魂?

赵如意“嗯”一声,坐在一旁拿着剩下的那个葫芦正要打开,赵逐惊喜未定,抬了抬下巴,笑着问道:“诶,你那壶里装的是什么,也是酒么?我当你还是个喜欢糖葫芦的小姑娘,怎么几年不见,也成了酒鬼去了?”

赵如意微微摇头,道:“我不喜欢喝酒。”她嘴角好像弯起了一点似有似无的弧度,赵逐看不太清。

她打开塞子,果然没有味道飘出。只是一壶冰水而已。

赵如意仰头喝了几口。便一抹嘴,颇有些随性地坐上石头,靠在墙壁上。想了想又规规矩矩理好衣摆,盘膝坐直。

赵逐美酒入喉,只觉得这位朋友实在合了心意,即便她真的不是好人,又有什么关系?转念忽地想起,对了,他现在才是那个盗秘笈练邪功又弑师的大恶人吧?

想到此处,不禁苦笑,心中微涩,便痛饮几口。可惜这酒闻着香,却不烈,反而越喝越清醒。

赵逐问:“为什么救我?”

赵如意望着洞口答道:“你曾经救过我。”

“一串糖葫芦的恩情?真有意思。”赵逐笑道: “我活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世上黄金万两不是硬通货,糖葫芦才是。”

赵如意垂目,低声道:“你不记得了。”

“什么?”

“我欠你的是糖葫芦加一条命。”赵如意的声音很平静。

赵逐一愣,这才静下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些细节来。他不再逗笑,认真道:“那时候峦岳派收人,谁都来得,你能留下是你的本事。”

赵如意没有说话。她满心期待着见这一面,救他于此,偿还恩情。然而此刻救了人,自己的心却并没有安宁下来,真是奇怪。

赵逐斟酌片刻,道:“多谢你救我,若我躲过这一劫,日后再见到,你想要什么尽管向我来讨就是。不过……两天之后,我们便在此地分别吧。”

赵如意转头望向他:“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我师父。”

“不动仙人?他不是……”

“他是三年前就走了。只是我有一样东西放在那儿忘了取,还得回去一趟。”

赵如意直愣愣地盯着他,道:“……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

“我知道。正因如此,更要抓住这机会,赶在他们找到我师父那之前把东西取了。”

“你的伤还很重,两天……。”

赵逐笑道:“我知道不会好全,但顾不上这么多了。”

“这里很偏僻,只有我知道出去的路。”

“你指给我路就行,我对方向感知不错,要是实在绕不出去我就原路返回,请你来送我。”赵逐笑道:“到时候你可别嫌我麻烦。”

赵如意低声自语道:“我怎么会嫌你麻烦……”想了想又对赵逐说:“你的剑不见了。”

“什么?!”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边没有兵器。”

“你在哪里找到我的?”

“……”赵如意一时有些难言。

赵逐好笑道,“怎么了?”

“那时候……我把你拉下悬崖,顺着小道滑下去,等到了谷底找到你,背的时候也没注意这些,剑可能是那时候丢的。”

她有些窘迫,低下了头。

赵逐哈哈大笑几声,佯装生气道:“我就说醒来时我的背怎么也这么疼呢,原来是你将我像木头一样扔在地上了。”

赵如意听到这话转过头去。

赵逐又道:“你生气了?我瞎说的,我的背一点也不疼!不过原来你那时候就在崖边等着?那帮人追我那么久竟没有发现你?”他笑弯了腰,扯到痛处,不知是笑还是疼出了泪花,拍着腿叹道:“是了!我也没发现你啊。”

回想当时情形,赵逐大笑道:“我看他们这帮什么狗屁顶尖高手也不过如此,这天下第一真该送给你当当才是!”

他这话真是口不择言,将自己也骂进去了。

赵如意弯了下嘴角,又很快压下,摇摇头,“他们对白玉山不熟。”

缓了缓,赵逐道:“不过剑只要不是被人捡去就好,我们去崖下找找便是,总能找到的,这事非你之过,你也不用自责。”

赵如意轻轻摇了摇头。她并不自责,只是他的决心这样坚定,说两天离开便一天也不肯多留,哪怕伤势未好,仇人在畔,兵器不见也不能让他多犹豫一刻吗?

她抿了抿唇,忽然站起来,走到赵逐身边弯腰拾起饭盒,一言不发往洞口走去。

“诶——!你去哪儿?”

“我去拿些换洗衣物,带张席子过来。”

赵逐劝阻道:“哪儿有那么多讲究——”

赵如意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逐有些无奈地笑笑,放下手。

方才从昏迷中醒来已是强打起精神,许是酒足饭饱,等了片刻周边也无一点动静,倦意夹杂着疼痛又如浪潮拍面汹涌而来,催人闭目,便不再抗拒,顺势歪着头睡了过去。

赵如意回来的时候已是夜色。

山洞夜晚有些湿寒,她将席子和包袱放在一旁,生了火,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铺在草席上,铺好后蹲着没起,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走到另一边轻拍赵逐的肩膀。

“怎么了……”赵逐还有些迷糊。

赵如意指指草席,意思是让他过去躺着。

“哦,好……”赵逐扶着石壁,手却没撑住滑下来,有些软弱无力。他皱了皱眉,清醒过来。

她搀着一只胳膊将他慢慢扶起,走到席边放下,赵逐趴在席上,道:“你中午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他无奈地笑笑想要翻身。

赵如意没有回答,按住他,道:“你背上有些伤口,上完药再翻过去。”

赵逐便就着脸侧躺在席上的姿势停下来,恰好朝着没有赵如意的那面。

赵如意撕开他身上临时包扎的布段,轻轻揭开,底下衣服已经破了,伤口露在外面,血止了还红彤彤的,看着煞是吓人。

赵如意手上不停,语气平稳:“你忍着点儿。”

“嗯。”

想到什么,她歪了歪头,问:“你要吃糖么?”

赵如意指尖感到一阵颤意。

赵逐背对着她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看病还要吃糖,疼便疼了,有什么可怕?”

赵如意另一只碰到糖纸的手调转目标,从衣襟取出来一个小瓶,“嗯。”

药洒在伤口上,赵逐当真一声没吭。

她将准备好的细布从包袱里取出来,折成条,指尖摩梭着布料,忽然唤道:“竹念。”

“嗯?”赵逐不解道,“怎么了?”

赵如意摇了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道:“我……我听人说,他们都叫你竹念。”

“他们……”赵逐失笑,“你碰到谁了?我那些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跟你乱说什么了?”

“没有,我之前遇到沈先生,他说,你的朋友都叫你竹念,只有与你不熟的人,才天天喊着赵逐招摇。”

“别听他瞎说,他一个招摇撞骗的闲人,每天装瞎算命也敢教训别人?赵竹念不过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取的字,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名字而已,哪有那么多分别?”

“好……”

赵如意将布条压在他伤口上,道:“我要将你翻过来了。”

赵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手按着背,一手拨动他的肩,整个人被她翻了过来。

赵如意下面那只手还托着背,没让他的背压到席子,直到她把一侧布头拉出来,底下那只手才顺着布把另一头带出来,轻轻从他的背下抽出,将他缓缓放到席上。

他忽然感到一股难忍的搔痒从全身的骨头缝里冒出来,浑身汗毛竖立,像是有根细细的毛在挠他的心。

一定是赵如意的指尖太冰了。

赵逐忍住颤意,握起拳头轻咳一声,道:“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

“嗯。”

赵如意心无旁骛,把旧的布扔到一旁,在他胸前的伤上了药,把布盖过去,又绕了两圈才绑住。擦了擦手,道:“我力气很大,这一路是我把你背过来的。”

赵逐笑道:“那真得多谢你了,背着这么重一块石头翻山越岭一定很累,要是遇上下坡路,你可要歇一歇让石头自己滚下去,这样才比较方便。”

赵如意勾了下嘴角,把药收起来,又拿出另一瓶到了两粒药丸倒在手心,另一只手扶起赵逐的头,看赵逐将药咽下才道:“不累的。”

她把旧布烧了,抱膝坐在他身侧,问:“晚上我没带吃的,你饿不饿?你要是渴了,这里还有些果子,就是不太新鲜了。”

“不饿。”

赵如意站起,将他的酒葫芦拿起,一愣,摇了摇听到声音,惊讶道:“没喝完?”她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有些疑惑,僵硬着问道:“这酒……很难喝?”她听人说赵逐是个不挑的酒鬼,她找店家要了最好的酒,难道是那人骗她?

赵逐摇头,伸手接过葫芦,笑道:“你辛辛苦苦为我治伤,怎么这时候反而不希望我好了?”

“不……”

“这酒剩下的,等我好了再喝。”他将葫芦放到一旁,头枕在双臂上,好奇道:”你在太白山这些年,日子过的怎样?都学了些什么?”

“日子过的很好,识了些字,学了剑法。”

“哦?别的不敢说,不过既然是剑法,那我还能说上两句,你学的什么剑法?”

“峦岳派本门的太岳剑。”

“我听过这剑,不过好像好从没见过,等我好了咱们切磋一二,你也让我长长见识。”

赵如意摇了摇头,“我还打不过你。”

赵逐道:“那有什么,我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已经输你许多,到时候你放水让我也赢一回,这样咱们也才一比一,正好打个平手。”

“原来我真被他们骗了。”赵如意忽然道。

“此话怎讲?”

“白衣青衫碧落剑,冷面公子无情客。这话分明只有前半句是对的。”

话音刚落,两人都笑起来。

过了会儿,赵逐道:“这话不对也对,你要是见过我对沈瘦子……沈先生说话的时候,就能知道这后半句也不假了。”

赵如意摇头道:“你总有说法。”眼前的赵逐这样鲜活,纵使他躺在地上,身受重伤,身上的光芒好像也不减半分。

赵如意曾见过这话的后半句,那是她第二次见到赵逐。他没认出她,目光扫过她也与旁人无异,他在擂台上施展无双的剑法,眉眼间尽是刺人眼目的锋芒。有那么多人为他欢呼,他却笑也不笑,收了剑转身离开。那时候,她明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台下,却觉得她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赵如意不知怎的,既希望赵逐快些好,快活地施展他的剑法,做那个无人能比的青衫剑客,又想让他好的慢些,永远躺在这只有她知道的山洞里,不要出去。

他们聊了半晌,或许是药开始生效,赵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赵逐在梦里皱了皱眉头。

赵如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去,微凉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额头却又像被针刺到一样,顷刻收回。

是了,他太累了。她连这都忘了,还一个劲找他说话。

她起身灭了火,将山洞深处的果子拿出来放在离赵逐不远的地方。

走到洞口,低声道,“我明天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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