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川不是第一次见到明念。
一年前新生入校,明念刚下出租车,就吸引一堆在校门口聚集的男学生所有目光。
她推着两个行李箱,抬手遮住刺眼的日光,仰望青砖砌的校门,涂着一片缟素的油漆,上面‘京华大学’四个大字,是多少人高中拼搏三年想要达到的终点。
等她放平目光时,周围已经被一群学长包围。
明念微笑着,挨个拒绝,三言两语驱散‘狼群’。
“说真的,我宁愿现在叫搬家公司帮我从校门口搬到宿舍,也不想让那些饿狼们把我拿行李箱。”明念找了个树荫处坐在长椅上,戴耳机打电话。
“你能想象被一群有汗臭味的男人包围的情形吗?上高中时大家还满脑子都是学习,怎么一上大学本性暴露,眼神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其中有两个男人趁机摸了我的手和胳膊,好恶心,我现在就在用湿巾擦我手上的汗液,呕,不能细想我要吐了。”
“哦,对了,对我献殷勤的男生里面还有学校里面鼎鼎有名的炮王卢易。”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我在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开始就混迹在京华大学各种群聊,以及论坛。不瞒你说,我现在对这所大学了如指掌,小到学校里每只野猫的名字以及食堂什么最好吃,大的学校每个老师的名字和爱好我都有打听一二。”
“是啊,我就喜欢掌握一切的感觉,这样哪怕我来到陌生的地方,也会有一种归属感。”
“再见宝贝,我要开始大学生活了。”
*
来平阳镇的路上,明念做好了攻略,她认真背熟了地图,可显然地图软件对这片地区并不熟悉。
不然为什么她拖着受伤的左脚一瘸一拐走了半天,不是走到了灌草丛前,就是来到了一条小溪旁,反正无论走哪条路线,都是死路一条。
“明念!”
真稀奇,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人认识她?
明念回眸,只见去而复返的纪以川骑着自行车来找她。
心中有些窃喜,但明念表面不显,她强压下嘴角,傲娇地抬起下巴,“我好像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你站在那,别动。”纪以川制止住明念马上要抬起的脚。
一手拿下车把上的塑料袋,纪以川快步走向明念,在她尖叫声中将她拦腰抱起。
“喂!”明念吓得脸色大变,抓紧他的衣领。
她不喜欢公主抱,因为这种姿势代表了力量悬殊。身体失重感,让她感觉自己的小命被别人握在两手之间,只要对方松开,她就会立刻重重的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你的脚再走两步,小心明天不能下床走路。”纪以川低声警告。
明念捕捉到重要字眼,重复道:“床?”
纪以川一下子猜到她在想什么,同时被她脑回路惊的头疼,他找了个表面平滑的石头,慢慢将明念放下,然后脱下T恤。
“荒郊野外?你是变态吗?”明念双手环胸,警告地望着眼前眼前这个男人。
她单腿蹦跳想逃离,手臂被纪以川捉住。
只见石头上面铺了他刚刚脱下的衣服。
明念知道自己误会他,尴尬地扶额,不敢看他,“太阳太大了——”
看着夕阳西坠的纪以川,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单膝跪下,抬起明念脚,轻轻地脱下她的运动鞋,拿出冰块给她冷敷几分钟,然后拿出云南白药喷在她高肿的脚踝上,接着用弹力绷带八字打发固定她的脚踝,防止瘀血扩散。
树林吹来清风,吹散明念心中压抑一下午的烦闷,她轻声说道:“纪以川,谢谢你。”
“没事,毕竟是我害的你受伤的。” 纪以川利落做完一系列应救工作,又蹲在明念身旁,小心翼翼给她处理手上的伤口。
“其实也不全是你的错,如果我拐弯的时候注意点——”明念客气说道,说到一半,看见自己脚踝肿的高度,让她的小腿和脚背连成一条直线,完全看不出来脚踝的弧度,她话锋一转,“对,就是你的错,我的脚现在也太丑了吧……”
“嘶~”明念疼得瑟缩一下,收回手臂,埋怨道:“你能不能轻一点。”
明念对比左脚和右脚的差距,越看越觉着,左脚丑的不能直视。
肿起来显得又肥又胖,好像猪蹄——
心中哀哀叹息,明念面上努力维持友好的态度,问: “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又回来找我了?”
“事情处理完了。”纪以川专注地挑出嵌入她掌心里的小石粒,随口回答道。
处理伤口的过程很疼,但明念全程忍住没乱动,也没发出一声哀嚎。
“那你能顺便带我去,景昭禾也就是景姑姑家里吗?”明念趁热打铁,祈求道:“天马上就要黑了,我总要有住的地方吧,除了你我只认识景姑姑,你能带我去她家吗?”
“不行。”纪以川无情拒绝。
“为什么?”
“因为恒源集团最近派来很多人去劝景老师,导致景老师最近心情很不好,她需要一个人静静。”纪以川掀起眼皮,语气不善。
“可是我不是恒源集团的人啊!”明念辩驳道。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纪濯反问。
明念被气笑,这个人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怎么还是个杠精?
“这附近又没有酒店,我不去景姑姑家,我晚上上哪里住去?”明念看了眼手心都是红色碘伏液体,默默把她的手放低,放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因为真的丑的惨不忍睹——
“可以用纱布帮我把手包起来吗?最好系个蝴蝶结。”明念提出意见。
纪以川无语,这都什么时候还只想着美观不美观的问题?
他悠悠叹气,解释道: “现在是夏天,你的伤口包起来容易不透气,万一化脓就更糟糕了……”
“那算了吧。”明念撇下嘴,眉心紧皱,脑补伤口化脓的惨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又想起今天拨打了无数次景姑姑的电话,对方都没有接通,司机至今下落不明。
附近没有酒店没有旅馆,除了纪以川,她谁都不认识。
比起睡在荒郊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和昆虫和未知的动物共眠,她更愿意去一个四面有墙,头顶有梁的房子居住。
明念身子凑前靠近他,眼神带着小小祈求,做楚楚可怜状,“帮人帮到底,你今天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又是一阵沉默,纪以川沉默不语,几步走到自行车前,就在明念以为她又要被拒绝时。
纪以川推着自行车到明念跟前,说道: “可以。”
坐在自行车后座,有人带路前往目的地,明念终于有心情欣赏这里的风景。
绿树清泉,被夏天雨水洗涤过树林,叶子泛起翡翠般的翠绿光泽,让人心情倍感清爽。
穿过一座小桥,方形石头上刻着平阳镇三个大字,矗立在草地上。
明念刻意不让自己去看纪以川裸露的上半身,他背部清瘦,沟壑分明,手臂上没有黑白分明的晒痕,光洁白皙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自行车下坡时压过凸起的石板,猛地一颠簸,明念慌乱地握住后座把手,余光撇了眼他的窄腰。
她起了念头,想确认一下他腰窝上那颗痣是不是真的,反应过来时,已经戳了一下他的腰窝。
她讪讪收回手。
空气骤然凝结,明念开口打破尴尬: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纪以川腰腹一紧,被她触碰过的皮肤,滚烫无比似火烧,又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明明他不是一个怕痒的人——
他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马上就到我家了。”
记忆回到一年前——
北城大学城里聚集三十多所名校里,新一届新生中,最有名的就是北城舞蹈学院的千寻羽,还有北城电影学院的秦栀,以及京华大学的明念。
千寻羽长相偏异域,性格高冷,秦栀是适合电影屏幕长相,大气又冷艳,明念清纯小白花,长得一张初恋脸,看起来最好驾驭。
建筑学女学霸,在表白墙上被表白次数最多的学生,代表新生上台演讲,一时间明念风头正盛。
纪以川每天除了打工就是上课学习,连轴转的生活,他根本没时间关心网上的八卦,让纪以川真正记住明念的名字的时候,是那天在餐厅——
他像往常一样在西餐厅打工,赚取生活费。
端盘子、倒酒、介绍餐厅活动、推荐美食、还有擦桌子,这就是他每天中午和晚上工作,那天也没什么特殊的。
秋天的夜晚突然下了一场骤雨,很多路人没有带伞,只能来到这家凌晨还在营业的餐厅里躲雨。
那天大多数客人被一场雨搞得心郁烦躁,新来的服务员手脚不伶俐,不小心把水洒在客人身上。
“端盘子都不会?手不要就剁了吧!”
“你知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你怎么敢泼上帝一身水!”
“你们经理呢?让他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是你一个月工资都赔不起的!”
新来的服务员被骂的抬不起头,肩膀抽动,用力抿着唇,连哭都不敢发出不声。
经理今天请假,纪以川临时代班,他正要上去从调解。
途径一个餐桌,只见一个女孩将香槟酒倒入高脚杯内,一般来讲,酒不会倒那么满,琥珀色液体几乎要溢出杯外。
她踩着高跟鞋,端着酒杯,稳稳走到喧闹中心点。
“学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女孩好像很兴奋,激动地蹦起来,高脚杯里的酒纷纷扬扬地从里面倾泻而出,正好洒在那个男人身上。
“啊!不好意思!把酒洒你衣服上了!我刚刚听你说这件衣服好像很贵,买这件衣服你应该攒了很长时间的钱,才下定决心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钱吧!”女孩嗓音轻软,像润了一层水,带着几分沁人心扉的清甜。
这些话别人说起来或许让人感觉阴阳怪气,但学长盯着她湿润水灵的眼眸,完全没了脾气。
“没关系,这个牌子衣服我家有很多,不算什么。”
女孩朝身后站在原地不动的服务员摆摆手,让他趁机离开。
“明念真不愧是我女神,又温柔又善良。”下班后,更衣室内,服务员对着纪以川诉说自己的倾慕。
“谁是明念?”纪以川整理书包时,头也不抬地问。
“就是帮我解围的那个小姐姐。”
纪以川暗自记下:原来她就是舍友口中一直念叨的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