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慕甜甜第一次见到慕秋声哭。
少年皮肤薄嫩宛如上好的白瓷胚,晶莹的泪珠从眼尾滚落,打湿了她的手指。
是温热的。
慕甜甜的目光落在他绯红的眼尾上,湿润的睫羽间,最后落在水洗过的墨色眼眸里,视线相触,她在更高的角度,她发现了他隐藏的脆弱和哀求。
她的心脏莫名狂跳起来,触手们被她的兴奋感染,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冲出来。
慕秋声好像是一颗色泽鲜妍的诱人果实,而她终于窥见了漂亮表皮之下,水润甜蜜的果肉。
这是她的。
慕甜甜不由想起了一些梦中的事情。
那天在梦中进入大祭司的宫殿前被打断,之后她的梦境中没有再出现这件事,但其他光怪陆离的片段却层出不穷。
海底宫殿的生活平静且乏味,她大多数的时间都瘫在自己的贝壳里,有的时候会出去找一些漂亮的水草和石头来装点。
在这过程中她会遇到一些五颜六色的同类,但他们总是带着羡慕和崇敬远远地看着她。
望不到尽头的幽蓝寂静中,时间的流逝仿佛亘古的画卷。
她还有一千五百多个潮汐日才可以进化为成年体,到时候她就不用一直呆在小小的宫殿之中了。
除此之外,成年体的她可以开始物色自己的巢穴。
繁衍是世上所有生物的天性,他们也不例外。
成年则代表有产卵的能力,选择让自己满意的巢穴之后,将卵产在巢穴中,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只是等待。
这一刻,慕甜甜脑中冒出了一个无比清晰且明确的念头。
她要慕秋声做自己的巢穴。
“……我,”慕秋声全然不知妹妹短短几秒中的所思所想,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匆匆站起身,“衣服湿了我先去洗澡。”
雾气缭绕的浴室中,水声哗啦作响。
慕秋声站在喷头底下,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慕秋声闭了闭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
这段时间他刻意不去思考太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大人,但他心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
补贴申请得很顺利,但要下个月才能到账。家里的存款剩得不多,大约可以还两年的房贷……
存款、房贷。
慕秋声睁开眼,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爸爸说干完最后一笔就可以还清所有的房贷,回桐城工作。
妈妈说对方是以前从来没有合作过的,开价很高。
而车祸就是发生在这最后一次运输中。
对面是什么人?运的又是什么货?
慕秋声一面知道自己的这些怀疑就像天方夜谭,可又忍不住去想。说到底,他或许还是无法接受两个至亲之人,毫无预兆地离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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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楼下看到声哥了!”
“我去声哥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班的同学瞬间不平静了。
慕秋声连续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虽然老师没有说原因,但这种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声哥家里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处理好,”有人道。
“应该都弄好了吧,不然也不会返校的。”
一位女同学满脸同情,“慕秋声好可怜啊,他人这么好,却遇到这种事。”
“谁说不是说呢,待会声哥进来我们就跟以前一样,不然他心里肯定更不舒服。”
“嗯好!”
慕秋声从大门到教学楼,一路上遇见的同学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不大也不小。
“这不是慕秋声吗?”
“是诶,我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你应该不知道吧,他爸妈都出车祸死了,现在家里就他和他妹妹了。”
“啊这么惨啊?怎么好端端都出车祸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听说开大货车的都喜欢超载,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
慕秋声脚步顿了顿,撇了说话的人一眼,瞳孔漆黑神色冷淡。
“……别说了他看你呢,”那人同伴小声道。
“看就看呗,我又没说错,”男同学说得理直气转,身体却很诚实,“…额好像要上课了,我们快回去吧。”
回到班级,慕秋声径直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明明还是下课时间,一班的同学集体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与走廊外头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淮眼神转了好几圈,才谨慎地开口:“那个声哥,这几天作业不少,你可得补好一阵了。”
“有哪些作业?”慕秋声用湿巾擦拭桌面和书本上积落的灰尘。
“好些呢,我来跟你讲,”林淮得到了回应,立刻热情地回应,像报菜名一样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他自己先一愣,“要不我等你收拾好指给你?”
“不用,”慕秋声手上动作不停,“我记得住。”
林淮:“……好。”
方驰一进班就发现氛围有些古怪,视线一扫果然发现空了一个礼拜的座位有人了。
“方哥,”刘韦笑道:“徐老师又给你开小灶呢。”
“就是给我讲了几道竞赛的题,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方驰余光落在慕秋声那边,却发现对方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那题也就你能写出来,我连看都看不懂,”刘韦道。
方驰兴致缺缺,“竞赛题还是有一点难度的。”
铃响照常上课,中午的时候班主任喊慕秋声去办公室,话里话外满是关心,让他不要有任何压力,高三的助学金一定会给他申请,如果实在困难,学校还可以为他举行匿名捐款。
“谢谢您,”慕秋声由衷道,“不过捐款还是不用了。”
班主任叹了一口气,少年人无论如何,还是有自己的一份傲气在,“好,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和老师说,学校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嗯。”
“没别的事你回去吧,中午休息一会,这段时间落的课也不用太急,你底子在那,有不懂的就去问任课老师。”
慕秋声抿了抿唇,“徐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班主任撇了眼对面的格子间,“不好说,她最近忙着竞赛的事,你问刘驰,他应该知道。”
慕秋声垂下眼,“好。”
下午的课程结束,刘驰拿着自己的题走出教室,没走两步颇为不爽地瞥了跟上来的人一眼,“你要干什么?”
“徐老师在办公室吗?我找她有事。”
刘驰皱眉,“你有什么事?徐老师要给我讲题。”
“我知道。”
“……”刘驰气结,但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当做看不见他。
徐英确实忙得有些焦头烂额,今年的竞赛组突然改了大纲,很多偏题和高综合题都可能会出,往年真题的含金量大大降低。
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合适的题,但刘驰明显感觉吃力,几乎每一题都要她讲。
“报告。”
“进。”听见熟悉的声音,徐英按了按额角。
刘驰开门走了进来,徐老师抬头,却在看见他后面一人时微微愣住。
“徐老师,”慕秋声道。
徐英站了起来,“你改主意了?”
“嗯。”
刘驰站在原地无人在意,他左看看右看看,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