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虞近寒没吭声,姚晓丽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你跟我说说嘛,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虞近寒冷眼扫了一眼院子里蹲着抽烟的沈顺帆,心想你告诉他了也无所谓。
“从哪儿说起呢……”虞近寒回忆了一下,决定从沈顺帆十岁的时候偷窥小学女厕所被老师找家长开始讲起。
过了约半个多小时,晚饭便做好了。
可能是因为姚晓丽第一次上门,饭菜比以往丰盛了很多,正当中放着一大盆酸菜鱼,旁边是一大盆红烧肉,还有香肠腊肉以及各种农家时蔬小炒。
大家都入座开吃。虞近寒尝了一下这些菜,就那盆红烧肉最合她口味,便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
自从虞近寒的姥爷前两年去世后,现在饭桌的主位就归她姥姥了。此刻老人家端坐在主位上,眼神一刻都没闲下来。她默默地观察着,计算着,现在虞近寒已经吃了四块红烧肉了,她的大宝孙沈顺帆才吃到第三块。老人家心疼得不行,这可是她大宝孙最爱吃的红烧肉啊。
在虞近寒夹起第五块红烧肉的时候,老人家忍不住开口了:“小寒呐,你是不是比去年又长高了?”
“好像是吧。”
“你可千万别再长高了,村里哪个女孩子像你这么高啊,以后都不好嫁人的。听姥姥的话,少吃点吧。”
虞近寒笑了笑,心想也不能怪她每回回村里都吵架,这话头起的,真是让人想不吵起来都不行。
沈霜露的手在桌子下轻轻拍了拍虞近寒的腿,示意她乖一点,不要跟老人起冲突。
于是虞近寒笑着说:“姥姥您说得对,那我就少吃点米饭,多吃点红烧肉垫一垫就行了。”
老人家顿时语塞。
虞近寒的舅舅喝了两杯酒,开始用筷子指指点点的教训她:“女孩子家吃饭,要斯文点,夹自己面前的菜就好。手伸那么长,搁以前是要挨打的。”
虞近寒冷笑一声,悠悠道:“要论手伸得长,那谁比得过舅舅你啊。都伸到我妈钱包里来了。”
她现在最烦的就是她这个吸血鬼舅舅,完全不想给他留脸面。
“你!”搁以前,话说到这份上,那肯定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了。但今天姚晓丽还坐在这,正有些不安地左看右看,舅舅便没再发作,闷着头继续喝酒。
吃完这顿气氛诡异的饭,虞近寒直接回卧室刷题。在姥姥家,她和她妈一直是共用一个客卧。这会儿沈霜露在堂屋里跟家人聊天看电视,房间里便只剩下虞近寒一个人。
到了晚上九点多,卧室门突然被人拍得砰砰响,沈顺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虞近寒你给我出来!你脑子有毛病吧!一回来就编排我,离间我和晓丽的感情,你怎么这么贱啊……”
姚晓丽的声音也隐约从门外传来:“哎呀你小声点……你答应了我不会吵架的……”
虞近寒:“……”这个姚晓丽把她卖得也太快了吧。
虞近寒在卧室里转了转,看到桌角处垫着一块砖,她便把这块砖头取了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转身打开了卧室门。
“你想干嘛!”虞近寒举着砖头冷声呵斥。
沈顺帆:“……”
沈顺帆怂了一瞬,姚晓丽赶紧挡在两人中间,拼命把沈顺帆往后推。
姚晓丽:“走啦,不要闹了!”
没人劝架倒还好,沈顺帆可能自己就当无事发生悄悄溜了,偏偏现在女朋友在旁边劝架,他必须得在女朋友面前找回点面子。于是他吠得更大声了。
就在虞近寒忍不住想给他一砖头时,姥姥急匆匆赶了过来。
“吵什么吵?!大过年的,专门让人看咱笑话是不是?”
沈顺帆立马告状:“奶奶她跟晓丽说我坏话……”
“不管怎样都不许吵了!”姥姥强行把沈顺帆拉到一边,把他往别处赶,“走走走,别吓到人家晓丽……”
祖孙俩走远了,姚晓丽尴尬又心虚地看了虞近寒一眼:“对不起,我……”
虞近寒面无表情,把卧室门关上了。
第二天是个晴天,早上吃完早饭,虞近寒便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玩手游。
没过一会儿,姚晓丽又凑了过来,蹲在她旁边小声唠叨。
“对不起啊,我不是成心要出卖你的。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才去找帆哥求证的。毕竟帆哥他平时看起来……不像你说的这么糟糕……”
帆哥?虞近寒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有点想哕。
“找他求证?他还能承认自己是个混球不成?”
“帆哥说了,你们之间是有一些小误会,之前叔叔想加盖房子,找你妈妈借了钱,所以你才看不惯他……”
“你相信他的话?”虞近寒打完一局,瞥了一眼姚晓丽。
“那……那我们是情侣嘛,而且都快要结婚了,我肯定得信任他啊。”
“就算我是因为借钱的事看不惯他,难道不应该?他们借了多少回钱了,一次可都没还过。”
姚晓丽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其实我就是想劝你想开点,你妈妈的钱,不给自家兄弟侄儿,难道……难道留给外姓人吗……”
姚晓丽越说声音越小。
虞近寒转头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跟沈顺帆挺般配的。”
午饭后,虞近寒在卧室里刷题,忽然听见沈霜露在堂屋里喊:“小寒,春燕来找你玩了。”
虞近寒立刻放下笔,来到了堂屋。
一个身材瘦小,肤色微深的女生站在堂屋里,一看到虞近寒便笑得眉眼弯弯:“小虞,好久不见!”
虞近寒这几天还挺担心沈春燕的,如今看她笑得挺放松的样子,她稍稍放心了些,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好久不见。昨天你去哪儿了?”
“我们家去隔壁村走亲戚了。”
虞近寒点点头。
沈春燕提议道:“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村里有些地方跟你去年看到的都不一样了。”
“好。”
两人在村庄里到处转悠,最后来到湖边的一僻静处,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虞近寒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春燕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嘴唇嗫嚅着,凑到虞近寒耳边,用最低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两个月前,我家给我二叔,买了个……买了个……”
“?”虞近寒记得沈春燕的二叔是个残疾人,有一条腿有问题。所以给他买了个啥?拐棍?假肢?
沈春燕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完:“买了个媳妇!”
虞近寒愣了几秒,感到不可思议:“……咱村还有这种事?!”
沈家村不算太穷太偏僻的村庄,村民普遍都盖得起二层小楼,村口甚至可以打到车。她从没听说村里有谁家买媳妇的。
“我二叔他腿不好嘛,一直说不上亲。我家里人一糊涂就……”
“这得报警吧?!”
“不能报警!”沈春燕连连摇头,“要是让我家里人知道是我报的警,他们不得把我打死!”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小虞,咱这地方小,谁跟谁都认识,我家还有亲戚在派出所上班呢,走漏风声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我去报警?我不怕别人知道是我报的警。”
“你也不能报警!我家人知道是你报的警,立马就能反应过来是我泄的密!”
“啧,”虞近寒有点搞不懂了,“那你跟我说这事干嘛?”
沈春燕:“我想着可以悄悄把那女的放了,让她自个儿去报警。她现在被关在我家二楼的杂物间里。有几次我家人叫我给她送饭,我趁机跟她聊了几句。我说我有机会就放她走,前提是她别跟任何人提是我放的。她立马同意了。”
“所以两个月时间过去了,你还没找到机会放她走?”
说到这里,沈春燕一脸无奈:“我是真的找不到机会啊。我家当初决定买媳妇,我是坚决反对的。他们觉得我跟他们不是一条心,怕我告发他们,就一直防着我,把我手机都拿走了。我想给你打个电话,还得在我妈眼皮子底下打。
而且我现在上的那个班,其实就是在县城郊区一个肉厂里打零工。我爸是那个肉厂的正式工,每天上下班他都盯着我,我那天用同事的手机给你发信息,都是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
我的工资他们也全部拿走了,我想自己办个手机卡买个手机都不行。他们也从不让我单独和那女的在家,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好在你回来了,现在过年期间,大家都爱外出,我们两人好好配合一下,肯定能办成这事!”
虞近寒薅了一把头发,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行吧,这事儿我会帮你办成。”
这种事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了,却没办法救出那个女人,那她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太好了小虞,我只能信任你了,从小就只有你能帮我。”沈春燕说着说着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虞近寒和沈春燕虽然年龄相仿,在村里又是邻居,但一开始并不熟。
虞近寒九岁那年,来沈家村参加她姥姥六十大寿的寿宴。大人们都在忙着准备寿宴,她一个人在二楼看风景。忽然,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个院子里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女孩,正嚎啕大哭,一个小男孩抬脚往她身上踹,踹了几脚后,居然开始解裤子拉链,要往女孩身上撒尿。
虞近寒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她虽然读的是校风很差的菜小,班上的男生都很烦人,但也没见过恶心到这种程度的,简直是反社会人格!
她二话不说,抄起一条扁担便冲进隔壁院子,直接往那男孩身上狠狠招呼。那男孩尿到一半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哭嚎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虞近寒把那女孩从地上拉了起来,带她去院子里的水龙头那清洗。
两人聊了几句,虞近寒得知这个女孩叫沈春燕,那个打她的男孩居然是她亲生哥哥,两人争遥控器,争着争着就闹成这样了。
虞近寒回到姥姥家,没过一会儿,隔壁邻居便找上了门。对方气势汹汹地质问:“你家孩子为什么打我儿子?!”
虞近寒当时年纪虽小,但气势不输,大声回道:“他打他妹妹!打得人家躺地上都起不来了,还要往人家身上撒尿!”
这会儿姥姥家要办寿宴,来了很多亲朋好友和邻居。大家一听虞近寒的话,纷纷对那家人指指点点。
“嚯哟,这男娃也太淘了,不教训一下,以后怕是要蹲班房哦!”
“就是,这也太惯着了,早晚成祸害。”
“女儿也是他们亲生的,被儿子打成那样了都不管,还好意思来给儿子讨说法……”
见自己不占理,还被众人指指点点,那家人灰溜溜地跑了。
从那以后,沈春燕便很信赖虞近寒,每回虞近寒回沈家村,沈春燕就来找她玩,走哪跟哪。
这次要解救出那个被关在二楼的女人,除了虞近寒,沈春燕找不出第二个她可以信任的人了。
两人随即一起商量了一下具体操作。大年初五那天,沈家村的习俗是去附近山头的财神庙迎财神,那天沈春燕全家都要去迎财神。虞近寒可以趁此机会溜进沈春燕家,把那女人救出来。
沈春燕有她家大铁门和一楼防盗门的钥匙,但关着女人的那个房间门钥匙,却只有她家人有。
“那个房间门的锁是什么样的?”虞近寒问。
“就是很常见的那种挂锁。”沈春燕答道。
虞近寒点点头,还好村里人搞不来太高端的锁,这种挂锁倒是好办,可以用铁丝打开,网上都能搜到很多教程。
虞近寒决定先回去学一下怎么开锁。这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打不开锁,一切都白搭。
虞近寒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个挂锁,然后便回了姥姥家,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看开锁教程。
第一个教程是用一根金属小棍开的锁,那个小棍是特制的,头部扁扁的,微微弯曲,用它开锁非常快,一拧就开了。虞近寒有些无语,她现在上哪搞一个这样特制的小棍呢。
她打开第二个教程,这个教程用的工具就简单多了,仅仅是两个曲别针。虞近寒书包里就有曲别针,她立刻拿了出来,把曲别针掰成教程里的形状,然后放进锁眼里,尝试着去够里面的栓子,并转动锁芯。
因为看不到锁内部的构造,只能一点一点凭手感去试栓子的位置。开锁匠人们可以凭借经验和手感很快把锁打开,但虞近寒从来没用这种方式开过锁,尝试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两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没能把锁打开。虞近寒有些绝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希望老天爷能赐予她一些溜门撬锁的天赋。
但她很快想到,现在真正绝望的是被关在沈春燕家的那个陌生女人。她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练习开锁。
晚上,沈霜露回卧室睡觉,虞近寒背对着她,假装自己在伏案学习,其实一直在跟那只锁较劲。
到了凌晨十二点半,虞近寒终于听到了那“锵”的一声,锁开了。
她舒了一口气,这事儿有办成的希望了。
但她没高兴多久。她开这只锁一共花了四个半小时,要是在沈春燕家开锁也花这么长时间,那就甭想把人救出来了。她被当场逮住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她必须继续练习,争取在十分钟内开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