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希尔给加拉哈德的食物，显然远超他平时能吃掉的量。而加拉哈德又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不会像真正的阿美莉卡人一样，吃不掉就扔。
两两相加，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把盘子里的东西硬吃完后，加拉哈德被撑的几乎弯不下腰。
他扶着墙走进厨房，艰难地把脏盘子放进洗碗机时，几个女孩儿窃窃私语了一阵，把萨拉·弗雷泽推了出来。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动作僵硬地搅着一碗面糊，接近了加拉哈德。后者早就用余光看到了萨拉的动作，靠在洗碗机上，带着询问的表情对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就是……”可能是因为紧张，萨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子，把装着面糊的大碗紧紧抱在身前，这才继续说：“你一般是怎么过圣诞节的？我们觉得，你好像对这个节日没什么热情。”
加拉哈德耸耸肩：“可能因为我家里没有教徒，所以对这种宗教节日不怎么感兴趣？我小的时候，我爸妈一般会在圣诞假期带我出去玩几天……我成年之后他们就都去欧洲定居了，我自己也有工作，所以多数时间也只是互相送个礼物就算过节了，没有特别聚在一起过。”
“你们家这么大，以前没有在圣诞节办过聚会吗？”
“……啊，我们家的人都不太喜欢热闹，所以……”加拉哈德的表情有些窘迫，因为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的父母固然因为性格原因，不大喜欢参加聚会或是去人太多的地方，但他们其实并不讨厌跟相熟的朋友小聚。
可因为他的某位心理医生告诉邓肯·麦克劳德和泰沙·诺尔，让他在社交中消耗过多的精力可能不利于他学习控制自己的脾气，所以加拉哈德的父母放弃了大部分社交，不再在家里办大型的聚会，每次最多请一两个朋友来家里做客，对其他所有聚会的邀请也能推就推。
如果有实在没法推拒的邀请，他们也只会去一个人，确保有人在家陪加拉哈德。
萨拉的表情僵住了，另外三个女孩儿看起来也有些不自在，厨房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有些紧绷。
桑希尔站在女孩儿们的背后，对加拉哈德拼命挤眉弄眼，试图传达某种信息。加拉哈德这才模模糊糊地察觉出来，女孩儿们也许只是想找个话题，跟他聊聊天、拉近一下关系。
于是，他嘴里话头一转：“……但其实也有个圣诞传统，算是吧……我们每年圣诞节都会一起看贺曼电视台【1】的圣诞电影。”
其实并没有。他们只是在某年去加拿大过圣诞的时候，瞟了几眼贺曼台打发时间罢了。
“我和爱丽尔每年圣诞节也看贺曼电视台的电影！”桑希尔赶紧说，把一碗蛋清和一颗打蛋器递给了加拉哈德，示意他打发蛋清，“之前他们改编了黛比·麦康博的《交换圣诞节》，爱丽尔特别喜欢里面的查尔斯，但是我更喜欢雷【2】。”
加拉哈德压根儿就没看过她说的那部电影，但他看过黛比·麦康博的原著小说。
实际上，黛比·麦康博的所有书他都看过。
这得归功于他妈。
不知为什么，泰沙坚信，只要给加拉哈德培养出一点多愁善感的特质，就能改善他的情绪控制问题。所以她坚持不懈地关注《纽约时报》畅销小说榜的爱情版块，将榜单上的书一打一打地买回家，然后跟她“阴沉、寡言、暴脾气”的儿子一起看。
因为泰沙·诺尔是个不折不扣的欧洲人，又是个浪漫而离经叛道的现代派艺术家，所以她定下的阅读书单不仅限于一般的言情小说，也包括了很多描写当时被看做小众和边缘取向人群情感生活的小说。
而加拉哈德受上辈子的记忆影响，没有土生土长阿美莉卡人的各种偏见，对这些东西也接受良好。
虽然母子之间的小小的读书会，通常会发展成母子二人一起吐槽某本小说中过于俗套或是愚蠢情节，大量阅读（各种取向的）爱情小说，似乎也没怎么改善加拉哈德在情绪控制上的“小毛病”。
但加拉哈德还是因此读完了市面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畅销爱情小说，也熟悉其中的情节。
所以，他顺利地接住了桑希尔抛出的话题。
“我妈妈也喜欢雷，她觉得他很可靠。我倒是觉得查尔斯更有趣一些……性格上，我是说。”
爱丽尔小声插嘴：“而且查尔斯是汤姆·卡瓦纳演的。”
“哦对……汤姆·卡瓦纳。”加拉哈德对这个演员的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
在王小明的世界，同一个演员在电视剧《闪电侠》里扮演过逆闪电和无数平行世界的哈里森·威尔斯。
但因为加拉哈德平时不怎么看电视，所以他不确定，这个世界这位演员有没有扮演同一角色。
他连这个世界有没有《闪电侠》这部剧都不知道。
所以，他提了另一部他小时候看过的、这个演员参与的电视剧：“汤姆·卡纳瓦演过《艾德》是吧？他确实很帅。”
“啊！我也对他有印象！”塔拉·哈比斯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特别喜欢他的眼睛！非常蓝。”
听到她的话，厨房里的一群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等到莫兹打着哈欠走到一楼时，加拉哈德已经跟几个女孩儿混得很熟了，正在热火朝天地聊天。
他听到加拉哈德的声音，从厨房中传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前海陆的声音奇怪而柔和：“……没错！洛夫在雪地里骑马追赶莫罗，然后把他一把拽上马背那段真的太浪漫了！我看的时候真的尖叫了！”
“我也是我也是！”一个小姑娘大声附和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尤其是之后那段，特别……”
另一个女孩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打断了她：“我看书的时候，一直用布雷克·谢尔顿代洛夫。”
短暂的寂静后，加拉哈德和几个女声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来。
“对对对，他特别合适！”
“如果这本书要拍电影我希望他来演！”
“天啊，我已经能想象一些电影里会出现的画面了！你们觉得，莫罗应该由谁来演啊？”
“当然是亚当·莱文！”
“啊~~~~！你也嗑shevine【3】？！我也是！”
一群人兴奋地小声尖叫，然后像活泼的美国女高中生一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其中，加拉哈德的声音尤为突出。因为他本音有些低沉，即使已经尽力捏起了嗓子，在像小女生一样咯咯笑时，还是营造出了类似于杠铃敲大钟的可怕效果。
莫兹听着厨房里的叽叽喳喳，毛骨悚然地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跟加拉哈德在高中时就认识了，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老友。
如果不是无可避免的情况，加拉哈德·麦克劳德绝对不会这样扭扭捏捏地说话。
这又是怎么了？这样想着，莫兹犹豫地走了进去。
桑希尔先看到了他，热情地夹了满满一大盘食物给他。其他人只是对他简单地点点头，然后就继续激动地讨论起莫兹听不懂的话题。
“你醒了，西奥多。昨天睡得怎么样？”桑希尔说着，按着莫兹的肩膀把他往餐厅推。
莫兹今天穿的一件鲜绿色的毛衣，上面缝着好几圈圣诞节常见的、绿色亮纸制成的流苏，流苏上还坠着许多小小的圣诞彩球。
桑希尔这一按似乎碰到了什么开关，因为莫兹身上的圣诞彩球突然都亮了，接着有节奏地闪烁。
加拉哈德看见了那些一闪一闪的彩球，指着莫兹汪汪大笑起来。
“哈哈，超好笑。”莫兹翻了个白眼，弹了弹胸前的一颗小球，“我提醒你一下，我们所有人的毛衣里都有小灯。”
还在狂笑的加拉哈德嘎地一声停住了：“真的假的？我没发现啊？”
“真的，开关就在领子上，你仔细摸一下。”
加拉哈德摸索了一阵，果然在颈侧的某个位置，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圆片。他用力按了一下，下一秒他胸前那颗驯鹿头的红鼻子就亮了起来。
他骄傲地给几位女士展示了一下自己闪亮亮的毛衣。在他的鼓动下，几个女孩儿都按下了那个开关。
但桑希尔一动不动。
“来啊，玛莎，一起来嘛。”加拉哈德故意在桑希尔面前扭来扭去，显摆他发光的毛衣。桑希尔憋着笑摇头：“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些灯开了就没法关掉了。”
加拉哈德的笑脸僵住了。
这下，大笑不止的人变成了莫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