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晟很喜欢与这个唯一的幼弟对弈,在他尚未去封地之前,闲来无事时总愿意厮杀几盘。不同于朝内那些老臣或对着棋局一板一眼,甚是无趣,或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有所妄言,没意思得紧,弘虔的棋总是下得无拘无束,随心所欲,散漫而不甚考究。
弘晟从来知道自己的棋艺属实说不上精湛,和那些肱骨之臣下棋本应被杀得落花流水,可大都畏畏缩缩,无人敢在棋局上赢自己。而弘虔的棋不凌厉,只是闲闲地对弈,无畏输赢。
披上有些厚实的大氅,弘虔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阿虔呐,那是谁家的姑娘?”弘晟慢慢悠悠地开口,此刻仿佛褪去了帝王的威严,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像两个富家公子话家常般。
“回皇兄,清月乃是一商户之女,前些年臣弟出游之时偶然将其救起,怜其身世,所以带进了府内。臣弟不善经营,封地上那些铺子还有地租之余虽有专人打点,但臣弟终究才疏学浅,怕得是底下糊弄臣弟。正巧她幼时跟随父亲跑商,精于清点账目之余的繁琐事务。从那之后臣弟便让清月负责府内的账目了。清月常常伴在臣弟身边已数载有余,臣弟的日常起居也少不了她。皇兄你也知道臣弟的身子情况,清月跟在臣弟身边这么多年了,也没名没份的,臣弟终究是不忍的,借此皇兄万寿,普天欢庆之下,斗胆想皇兄为清月讨个名分,也不辜负佳人这么多年来的心意。”弘虔的态度是谦卑而极其恭敬的,事无巨细地告知于弘晟关于封清月的一切。她当然明白,以皇兄的性子,早已将一切尽在掌握,但无论是为臣抑或是为幼,她都必须如实地将这些予以禀报。
弘晟听完弘虔的细细阐述之后,倒是一反常态地喜上眉梢,扶起屈腰的弘虔:
“阿虔,母后驾崩了之后,这世间的至亲唯你我兄弟二人了。母后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尚且年幼,按礼法,母后一走你必得前去封地。可朕不愿,不愿唯一的幼弟离朕远去。而你也只能奉诏入京,你身子单薄,朕从来放心不下。咱们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后来朕娶了夫人,而你一直形单影只。朕心疼不已,只能让你皇嫂多帮你留意着有哪家的好姑娘。但阿虔你也知道,你身子的问题是皇室秘事,传出去会成为天下的笑柄。终究是——朕对不住你。”
扶起弘虔后,唤来魏敬忠撤了棋局,呈上波罗进贡来的酒,弘晟开怀畅饮,此时似乎有些醉意,褪去了帝王的威严,只是一个心疼幼弟的长兄。
弘虔眼神迷蒙,恍惚之间想起了弥留之际的母妃,那时父皇已经驾崩,皇兄践祚业已良久。世人都道母妃福泽深厚,与父皇伉俪情深,膝下儿子兄友弟恭,长子已登大宝,以后比能享荣华,得天伦之乐。却不知父皇心仪的从来都是先皇后一人,先皇后难产而死后,父皇哀莫大过心死,遣散后宫,唯余母妃一人。父皇在世时,从未有过立皇兄为太子的心思,但因先太子和平王皆因征战沙场而死,哪怕在人生最后的日子,弘晟也只是被封了亲王,暂代国事而已。母妃一直也只是妃位。在父皇心里,先皇后和先太子从来都是他最中意的,哪怕后来有了变故,父皇也不允许他们的身份有任何人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