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停下,已是黑夜,在这段路途中,一半时间都用在了跑出克恩的府邸这一过程上。
克莱尔从未如此着迷过,他痴痴地望着窗外的一切,那只是些不会言语的物件,但比有着丰富视觉和多变音调的戏剧更吸引人。
四人进入房门的时候,黛丝特已经熟睡。
自上次拜访后,阿维图斯等人便一直住在了这里。
克莱尔问,“你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毫无困意,他还要继续回味今天所见到的,像摩挲沙子一样细细回味。
阿维图斯道,“我并没有特意做什么,可惜无论我做什么,都一定会引起巨大的变动。”
阿维图斯道,“我就是起源,我会改变一切。”
她说得很自然。
阿瑟玛笑了笑,道,“你是的,阿维图斯。”
阿维图斯站立着,慵懒地站在说不清的光下,那些光好像是主动与她缠绵的。
克莱尔怔住。
克莱尔想,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了,阿维图斯的自信与强大让他发颤,他的血也在涌动,他只是沐浴在这种光下,却感觉好像那就是自己,那也是自己,自己也是那般无畏的,自己也能够有勇气说,“我生来就是改变一切的。”
阿维图斯的身上只有披散的冷月,但感觉比正午的太阳更炽热。
把他的心也烧得滚烫。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才会动摇,他才会怀疑希莫·尤里卡的话,他绝不可能在这种光辉下站起来的,他只能缩在阴影中一动不动,他...不相信自己能够创造仪式,然后站在她的身边。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这一幕努力、万分努力地记住,幸好人记忆的能力并不被血液而左右。
阿瑟玛道,“我们那时候有太多想法了,太自由了,太活泼了,太无所顾虑了。"
这句话竟出自阿瑟玛口中,克莱尔想,阿瑟玛不像是这样的人,这种话应该是阿维图斯说的。
西恩道,“第一次在马背上驰骋的时候,我那么快乐,风从指尖穿过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抓住。”
这也不像西恩会说出的话,他应该是冷峻的、喝茶的,偶尔笑一笑的。
克莱尔道,“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理解这些话,若说旅途,他也和三人同行了一阵时日,但好像也不像描述的那么快乐。
不过,原来那些旅途也会使人疲惫的。
依然兴致勃勃的只剩下了阿维图斯。
所以,阿维图斯干什么、说什么,都不会使人讶异。
阿维图斯道,“没有任何不同。”
克莱尔忽然笑道,“幸好我和你们不同,我从没觉得很快乐。不快乐,也就不会很失望、很落寞了。”
阿瑟玛道,“继续讲我们做过的事吧。”
阿维图斯道,“其实,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们在一位随意挑选的男性体内种下了两个孩子,并将这两个生命托付给他后一走了之,继续游历。这两位孩子,一位是洛伦茨,一位便是杰瑞。”
阿瑟玛道,“是一位画家,阿维图斯,你很喜欢他的画,他似乎也很喜欢你,在你离开前,他还乞求你带他一起离开。”
阿维图斯道,“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阿瑟玛。”
克莱尔听着,关于阿维图斯的事,阿瑟玛总是记得很清楚。
阿维图斯道,“这就是起因,加梅利尔·克恩是被人为制造的,他的出现只是我们在无聊时进行的实验。”
克莱尔问,“那他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为什么要改变自己的名字、甚至面容?”
阿维图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长大的,他经历了什么,他做这些的动机,我都不知道。”
她说完还笑了,“我不是神,克莱尔。”
她笑得很真诚,她的笑确实不像神,像是许许多多的笑容。
克莱尔继续问,“那他为什么又很关注威尔?”
阿维图斯道,“或许是因为洛伦茨。”
“所以...”一个问题浮了起来,在他的内心晃荡,克莱尔问,“你们要离开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在这时就直接问出的,但这个问题就和饮水吃饭一样,终要面对的。
也或许是阿维图斯对他实在太好了,阿维图斯很爱玩笑,阿维图斯很爱玩乐,但阿维图斯是除黛丝特外第一个对他这样好的人。
在这些日子中,阿维图斯已经很照顾他。
在阿维图斯心中,是没有够不够格、相不相同之分的。
否则,按照常理,他是不敢问出这样的问题的,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格这样问,不是吗?
归根到底,他也只是从克莱尔变成了克莱尔·厄默。
或许这段小小的旅途对他最大的意义就是,他现在也并不觉得厄默为他赋予何种颜色。
厄默,这两个字在这些人面前仍是那么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在阿维图斯的血液、加梅利尔·克恩的财权、杜兰·凡潭的光辉,甚至哲克·厄默的剑前,都不算什么。
所以他宁愿阿维图斯快点掠夺他,他已经想不出继续下去的意义,他看不清。
在许许多多的颜色中,他看不清。
他继续道,“你们已经确认了加梅利尔·克恩的身份。”
西恩先站起身道,“我必须离开了,我必须赶在更大的乱斗前先解决一件事。”
克莱尔闻言笑了,这才像西恩会说的话,这也才像未来统领狼群的人该说出的话。
克莱尔现在不能离开了,因为他曾做过的一个决定,他担心如果留下黛丝特一人,母亲会有危险。
如果他当初把那件事告诉了杜兰·凡潭,或许他便可以安心离开了,但每个人都无法预知自己的决定会如何扰动未来,每个人也必须为这可预见的未来而负责。
阿维图斯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克莱尔?我们的旅途还未结束。”
阿瑟玛道,“不,阿维图斯。我们不能再旅行了,至少现在不能。”
这也才像阿瑟玛会说的话。
总是考虑方方面面、细枝末节,小心谨慎。
阿维图斯看向阿瑟玛,又看了看西恩。
她缓缓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克莱尔道,“明天,你们明天就能走。”
阿维图斯终于看向了他。
克莱尔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们都还有必须尽快完成的事。”
他原本也不是可以如此坦然说这些坦荡话的人。
他只是不甘示弱,这些人都说出了些很厉害的话,所以克莱尔也逼迫自己这样做。
阿维图斯笑了,她露出了那两颗尖尖的牙齿,她眯起了那对红色的眼睛,她说,“我会回来接你的,克莱尔。我们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它只是需要暂停一会儿。”
其实根本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根本也不需要这样伤感,阿维图斯也还在这里,也根本不需要这样落寞。
她、阿瑟玛、西恩,都会回来的,这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到了那个时候,克莱尔一定会表现得再好一点,再多一点勇气。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一定要独自骑在马上,享受日暮的风。
那种沙沙作响、会鼓起你衣袍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