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想跟我早恋?”闻佑荆赖赖道,语气听着像是在开玩笑。他依旧背对着她,背影高大且宽厚。
阳景:“不想。”
“……”
这句话,是回答,亦是拒绝。
像是势必要将正在萌发的嫩芽掐灭在土壤,不留任何余地。
往昔温柔的嗓音,这回却像把刀子一样——不是快刀,而是一把钝钝的剔骨刀。
闻佑荆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疼了那么一下。
那里黏连成了好几块,要断不断。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所以刚刚耍的那些小性子,都是没有立场的无理取闹,足够丢人现眼。
少年转过身,朝阳景走来,抱着胸,语气恢复如常,“你的脑子能不能想点有用的?我怕你多想,直接告诉你得了。我生气的点在于,我排第一,他排第八,然后你去听他讲题,这无疑下了我的面子。”
“就只是因为这个?”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还真想跟我早恋?”闻佑荆抱着胸,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极力想透过这层窗户,看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阳景的眼睛,很透彻,很干净。
一眼就能看到心里去。
可闻佑荆所期待的东西,他没找到。
绵延的痛在胸口展开。
闷得难受。
阳景没回他的问题,反倒说:“那你闹也闹了,现在天太晚了,我们快回家吧,不然闻奶奶要担心了。”
“……”
晚饭的餐盘里剩了很多菜,菜汤也没吃多少,干饭大王留下一句肚子胀气,回房间躺着去了。
房间内,没有开灯,少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今天的运动量还没完成,但是他已经没力气再继续做下去。
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一个叫阳景的姑娘给卸掉了。
因为明知会是拒绝,所以某些话要埋在心底,藏着,躲着,不见天日,不让任何人知晓。
以至于藏的太深、太久,连说出口的勇气都不再有。
这晚过后,闻佑荆也成为了暗恋大军的一员,不得不成了一名胆小鬼。
所以说阳景是个失败的生意人。
她去赚暗恋者的钱,注定要赔得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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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景最近烦死严书墨了。
每每下课,严书墨都会回头跟她拉呱,他很喜欢阳景的东西,比如修正带,比如笔记本。当两样东西同时拿在手里时,他就会犯贱,会在笔记本封面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白色修正带。
一旦阳景扇他打他,就会触动他的兴奋开关,继续得寸进尺。很明显地,刚刚扇过来的一巴掌把他打兴奋了。
“你能不能别老碰我的东西。”阳景皱眉道。
严书墨谑笑:“看一眼还不行?”
“当然不行,你这样很没有边界感。”
严书墨凑近:“边界感是什么感,能吃么?能喝么?不能吃不能喝,我要它有何用!”
气煞我也!
阳景搬起一厚摞书就要朝严书墨丢过去。周粥拦下她,拉着阳景小声道:“同桌,你习惯习惯就好了,他这个人一直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那他是不是需要去看看脑子?”
“……应该是需要的。”
后桌传来闷闷的一声。
拿起笔一看,原来是写字力气太大,笔尖头被摁进针管里去了。
蔺呈志喝着水,看向自己的同桌。
闻佑荆若无其事地换笔芯。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掩埋在其中的风暴无人知晓。
放学后,阳景给同学讲完题目,收拾作业,闻佑荆倚靠在门框处等她。
“我好了,咱们走吧。”
少年走在后面,看她的书包鼓鼓的,上去掂了掂,“怎么带这么多书?”
阳景抬头,“有几道生物题做的不熟练,想把一轮资料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闻佑荆故作轻松:“严书墨最近不是老给你讲题,这些没给你讲?”
“他?我都快烦死他了,问个题要听他讲好多废话,还不如我自己学呢。”
“哦。”少年嘴角提着笑,心里的酸涩感消失,他同她肩并着肩,语气轻松道:“那你过来问我呗。”
“好的谢谢,下回就问你。”
“嗯。”
突然闻到甜甜的味道,阳景搜罗一圈,原来是路边有人在卖烤地瓜,她走过去,老爷爷慈祥地笑道:“这刚出锅的,来一个吧。”
阳景:“挑一个大的。”
“哎!”
小县城的物价低,8块钱就能买一个比她两只手都要大的烤红薯,阳景麻烦老爷爷帮她掰成两半。一掰开,金黄的内瓤冒着热气,甜甜的味道扩散在鼻尖。
阳景递给闻佑荆一块:“咱俩一人一半,我请你吃烤红薯,”她又说:“可别说我小气,我穷,兜里钱不多……嗷!快点接着,好烫好烫。”
少年赶紧接过来,果真很烫。
阳景吃了一路,闻佑荆没有吃。
他把烤红薯放进衣服里裹着。
裹了一路,暖了一路。
回到家吃完饭后,闻奶奶要生火炉,闻佑荆去帮她。阳景没见过这种北方的火炉,抱着小猫蹲在一旁观看。
长长的管子拼接起来,架起高高的烟囱。炭盆里放着玉米棒槌和煤炭,用来引火。
等闻佑荆把火生起来的时候,阳景的眼睛亮了。
这这这,太暖和了这!
她搬来小板凳,坐在火炉旁边,烤手烤脚。
闻奶奶拿来一件粉红花图案的袄子,“来,小景,穿上试试。”
阳景:“给我的?”她放下猫。
“对呀,快试试。”
袄子外面是棉布料,里面塞的是满满当当的棉花,纯手工制作,摸起来很柔软。
阳景扣上扣子,伸展两下胳膊,特别合身,穿着特别舒服。
春花女士:“哎哟,我们小景真好看。穿上这个,像个小花仙,再小手一揣,冬天就不冷啦。”
“是不是嘴里再嗑点瓜子,我就更像北方人了?”阳景的眼睛亮闪闪的。
“对呀。”闻奶奶笑着说。
“那闻佑荆有吗?”
“有,你俩一人一个。”
闻佑荆的袄子是浅蓝色的,上面点缀着一些小蓝花。原本高冷雅痞的气质,在穿上这个之后,什么冷啊痞的全给他遮得严严实实,看着更像个被知识搓磨的高中生了。
“闻佑荆你穿上这个贼像小学生,显得你好嫩。”
闻佑荆脸红了红,“你穿上这个才像小学生,什么小花仙,分明是个小土妞。”
“我才不是,闻奶奶你看他,他说我土。”
春花女士:“那咋办?”
阳景:“能怎么办?”
春花女士豪爽一拍大腿:“还能怎么办!”粗哑的嗓子嗷嚎一声:“办他!!!”
“不是……”少年躲到沙发前面,看着左右包抄过来的一大一小,“干什么呀你们。”
春花女士一把把人拽住,摁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上去,闻佑荆挣扎,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春花女士警告他:“不准动!”
她冲阳景招招手:“过来小景,这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闻佑荆的脑袋卡在沙发扶手上,动弹不得,阳景半蹲下,看好戏似的着看他。
“闻佑荆,你也有今天呀。”
少年梗着脖子,“怎么,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闻奶奶,能给他扎一个小辫吗?”
“扎!”
阳景从手腕上拿下黑色发圈,揪起他的几缕头发,在脑袋正上方扎了一个朝天辫,还贱贱地把那一小撮分成两份,跟狗尾巴草似的分列两侧。
少年的脸趴在沙发上,挤压到变形,耳朵快要被蒸熟了。
闻奶奶凑到前面去看,一拍巴掌,幸灾乐祸道:“哎呀,咱们佑佑可真招人稀罕!上次这么稀罕你还是你刚张嘴会叫奶奶的时候。”
“……”
闻佑荆哪顾得上听这个,一个骨碌起身,跟逃亡似的冲进自己的房间,还不忘把自己的那份烤红薯带上。
他扑倒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
心脏怦怦乱跳。
他去照镜子,果不其然,镜子里的他红温了。
就在刚刚,细嫩的手指穿行于发缝之间,传来阵阵痒意。那种感觉前所未有,就像是把自己剥光了,光溜溜地给她看。
羞耻感经久不散。
缓了那么一会儿,终于没那么热了。他摘下头上的发圈,勾在无名指上。
少年平躺在床上,仔仔细细看它。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最普通的那种,纯黑色,弹性不错。他之前在阳景的马尾辫上看到过。
发圈,烤红薯。一日之内,多了两样她的东西。闻佑荆盘腿坐起,无名指一边勾着发圈,一边吃她买的烤红薯。
闻佑荆轻轻地咬了一口。他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香甜的味道弥散在舌尖,扩散在心里,呈现在压不下去的嘴角。
那根发带他怀有私心,没还回去,阳景问起来的时候,他说自己太生气,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但是他也没占小便宜。
中午吃饭时间,趁着没人注意,去校外的饰品店给精挑细选买了一个。
他觉得自己买的这个比她那个还好看。
黑红交织格子发圈,既显高级,又很耐用。
收到它时,阳景回头,拿着这个冲他眨眼,问这是什么意思。
对视没两秒,闻佑荆不自在道,“赔给你的。”
“可是上次我看到过这个,很贵。”要五十多块,她没舍得买。
闻佑荆转着笔,得意扬扬地说:“那说明我眼光好,随手一挑就挑到个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