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又滂沱如注了起来,很快打湿了影山茂夫的肩头。因为他不接伞,桥本茶只好上前分他一半。
两人躲在伞下,空间十分狭窄,但凡动作大点,就会碰到对方,于是两人刻意控制身体,保持一定距离。
桥本茶不想将刚才谎言说开,于是关心起其他来:“你有没有受伤?”
影山茂夫双手交叉在前,呆呆地摇头:“我没事,但是……”
他想起了小酒窝来。
“但是什么?”桥本茶觉得两人在雨中说话也不像回事,于是轻轻拉了下影山茂夫的白T衣袖,“你送我到便利店吧。”
这样她就可以把伞留给他了。
影山茂夫感受到左肩轻微的动作,不自在地点点头,“嗯”了一声,好似忘了回桥本茶刚才的问题。
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影山茂夫还沉浸在刚才所发生的事件中没有缓过神来,整个人都奄哒哒的。
而桥本茶是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劲,刻意留时间给他消化,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在注意到他对路边角落的张望后,桥本茶还是问了。
“你在找什么吗?”
影山茂夫犹豫了一下,将跟在他身边名叫小酒窝的幽灵为了他被花泽辉气除灵的事情说了。
“他之前被我除了还能回来,说不定这次也可以。”
影山茂夫怀揣着一丝期待。
桥本茶则是有些沉默。
原来恶灵小酒窝没有消失,还和主人公走到了一起。原来刚才和主人公说话的声音是花泽辉气,那个拥有超能力的不良头领。
他们的「文字说明」拥有名字,他们不是简单的路人甲乙丙丁。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拥有了名字的她也不是……她觉得她不该再纠结这个问题,如果迟早要离开的话。
“桥本同学?”影山茂夫疑惑的声音响起。
“嗯?什么?”桥本茶收回万千思绪,转头看向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乖巧地看着她,指了指前方:“我们到了。”
“!”桥本茶惊讶,想得太入神,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便利店。
“你把伞拿去吧,不知道你弟弟有没有伞,我再去拿一把,你回学校顺便带给他。”
桥本茶跑进便利店,向换了班的店长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在他的同意下,又取了一把伞给影山茂夫。
影山茂夫这次没有拒绝,他笔挺地站在雨中对桥本茶道:“我晚上来接你。”
闻言,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桥本茶心头一暖,但却摇头:“今天不用了,回学校换完衣服快回去吧,灵幻先生那里的兼职也别去了。”
他需要好好休息。
影山茂夫没有说好,只是朝桥本茶挥了挥手,转身进了雨中。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桥本茶忽然觉得,影山茂夫看似软糯好说话,其实很有主见。
“啧啧,青春啊。”店长不知何时出来单手叉腰发出感慨。
“是啊,店长大人。”米里一竟还没走。
桥本茶仿佛没听见两人的调侃,神色自若地与他们打了招呼,便进店里换衣服。
换好衣服后出来,她从今天的兼职费里拿出五百日元赔偿坏掉的雨伞。店长虽说不用,但桥本茶坚持,店长只好收了。
“这孩子,就算要赔,一把才三百日元。”望着已经离开的两位少女的背影,店长有些无奈。
米里一也在说雨伞的事情:“多给了两百日元,要知道桥本同学你在钱上可是‘分毫必争’,今天是怎么回事?”
桥本茶快步赶往下一个兼职地点:“因为感觉店长太亏了。”
一下子就借给不是客人的他们四把伞。
“我看你们店长人很好,肯定不会介意这个,明天我会把伞还回来的。”米里一说。
“你明天把伞给我,我拿回来就行。”桥本茶看出她想借着还伞的名义来找她,于是打消她这个念头。
米里一听懂她的意思,撇嘴嘟囔:“人家都帮你打工了。”
桥本茶巷道转弯:“那抵消的是你擅自调查我的事,不要得寸进尺哦米里同学。”
米里一没有跟上,只是在原地将雨伞转了个圈,晶莹的雨珠如流星般落下:“好吧,不过今天在黑醋中发生的事你明天可要告诉我!”
桥本茶的身影已经走远,米里一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没听到也没有关系,她会再问。
乐天派想着,米里一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
影山茂夫回学校换了校服,把雨伞给了正在学生会忙碌的弟弟影山律后,便向武藏部长请假提前离开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在街道上寻找起小酒窝来。
少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概只是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
找了许久,影山茂夫即便打着伞,身上也难免沾染上了雾气。他看了眼时间,意识到该去接人后,便换了个方向。
*
桥本茶看见影山茂夫举着透明雨伞站在树下,快步向他靠近。走近后发现他头发和衣服湿漉漉,脸色还有些苍白,便赶紧带他找了家热饮店坐下,点了两杯热可可。
自从不需要还高利贷后,她用钱也稍微大方了起来。当然,她只用在她觉得值得的地方。
影山茂夫捧着热可可小心翼翼地抿着,悄悄抬眸看向桥本茶,被桥本茶敏锐地发现了。
“怎么了?”
他快速移开视线,摇头:“没什么。”
桥本茶没有追问,只是轻轻闻了闻自己的手背。虽然洗碗时她会戴手套,可时间一长还是难免会留下油渍和洗洁精的味道。
在这么一家香甜的可爱店里,她会不会散发出突兀的气息来?
好在没有。
桥本茶松了口气,端起可可喝了一口,喝着喝着,她的心情又跌宕起来。
小酒窝那恶灵没有告诉影山茂夫她与他做交易的事吧?
自知道小酒窝这几天都和影山茂夫在一起后,她就想过这个问题,但又害怕知道答案。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知道了,他不问她就当没发生,他来问她就说是在开玩笑好了。毕竟怎么想,杀人这种事离一个国中生太遥远了。
说是开玩笑,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桥本茶安慰了自己,转头看起窗外的雨来,只觉自己还是第一次这般喜欢雨天。
她不知道的是,影山茂夫突然感觉自己脑袋涨涨,身体发冷起来。
“阿嚏!”他打了个喷嚏。
听到动静,桥本茶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一包纸递给他:“会不会是感冒了?”
影山茂夫接过,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听到他打了个喷嚏后说话就带了鼻音,桥本茶确定是受凉导致感冒无疑:“我们快回去吧。”
“嗯,好。”影山茂夫也没想到身体不适来得这么突然,明明他平时不会轻易感冒。
两人回到家后,影山茂夫便换了干净睡衣躺到了床上。他发烧了,39.5度。
影山盛作为父亲冒雨去买退烧药了,家里备用的没有了。影山美纱则是在楼下为他煮牛奶粥,至于桥本茶和影山律,两人在房间照顾他。
影山茂夫的房间桥本茶是第一次进,里面空间很大,家具很少,除了稍占地方的橱柜,只有一张单人桌椅和一个放满漫画和小学书籍的书架。
他的床铺铺在房间靠门的地方。
桥本茶和影山律分别坐在床铺两边,影山茂夫盖着被子已经沉睡了过去。他睡得并不安稳,从他紧皱的眉头和张开嘴巴艰难呼吸的模样可以看出,他很难受。
一双皙白的手从盛满冷水的盆里拧干净帕子,将其展开折叠好后放在影山茂夫的额头上。
影山律面色不善地起身。
“你做什么?”桥本茶用另一只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抬头问。
“是那群不良害尼桑成这样。”已经从桥本茶口中得知今日下午发生的事的兄控记恨上了某些罪魁祸首,一副深仇大恨要报仇的模样。
桥本茶不置可否。
鬼瓦天牙用情书骗影山茂夫从而造成他被黑醋中不良绑去一事的确太过了。至于后面发生的超能力暴走,他们也难辞其咎。
“你打算怎么做?”影山律作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准备怎么对付整天打架的不良混混?
桥本茶好奇。
影山律没说话,走到门边时转头看了桥本茶一眼:“你不用管。”
说完,就冷酷地离开了,留下桥本茶和影山茂夫单独两人。
桥本茶看着被关上的大门:“……”
不管就不管吧,但把门开着如何?
无奈,桥本茶只好起身,揉了揉酸痛的后腰,走过去将门打开。可就在打开门的刹那,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危险骇人的强大气息!
桥本茶僵硬着身体转头,只见一道恐怖的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身影立在床铺的对头,用一双散发着闪电般光芒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桥本茶震惊地快速看了一眼躺在床铺,僵硬地退后一步。如果床上躺着的是影山茂夫,那床尾站着的是谁!
「文字说明」给予提示。
「???」
不用说,她认得出来!这是主人公超能力暴走的形态。可是没人告诉她,形态竟是可以分离的?
桥本茶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惹怒眼前的存在。直觉告诉她,他恐怕和影山茂夫不一样。
影山茂夫虽然存在感薄弱,平时面无表情居多,但由于性格温和内敛,周身总是散发着一种无害的气质,不会让人恐惧害怕,甚至还会给人好欺负的感觉。
而眼前「文字说明」只有三个问号的黑影,外形看上去与影山茂夫差不多,可他的存在感强烈到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难以忽视。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桥本茶觉得他似乎也是面无表情。他周身围绕着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使得头发和衣摆被风吹般晃动,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遥远、冷漠、非人的异质感。
像怪物又像神明。
桥本茶看着他,强行克制自己本能的颤栗,出声打破沉默的空气:“你是谁,想要什么。”
听到少女问自己,三问抬手缓慢指向躺在床上的影山茂夫。
桥本茶不解,但能“对话”让她欣喜许多,于是尝试解读:“你就是影山同学?”
三问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向桥本茶靠近一步。只是简单的一步,就让桥本茶感觉到可怖的压迫感,心悸得厉害。
她下意识退后远离了他。
也正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使三问停住了脚步。
他再次指了指影山茂夫,紧接着消失在原地,就像他突然出现那般,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桥本茶左右看了看,不知为何,她不害怕了。大概是因为对方在看到她退后后便停下的脚步。
这一次,他对她没有散发任何类似杀意的恶意,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准备伤害她了?
桥本茶想着,走上前观察正常的影山茂夫。所以对方指人两次,是为了什么。
看着脸色潮红,表情越来越难受的锅盖头少年,桥本茶意识到该换帕子了。
拿起被额头温度烧得不再冰凉的帕子,桥本茶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刚才的“影山茂夫”在回答她的问题。
她问他是谁,要做什么。
他第一次指影山茂夫,意为他是影山茂夫。
第二次指影山茂夫,意为他要做的是提醒她该换帕子了。
将浸了冷水的帕子重新拧干换上,桥本茶觉得自己想多了。第一个猜测她也许正确,但第二个应该不至于。
只有在主人公遇到特殊情况才会出现的厉害存在,怎么会为了一张帕子出现。
这实在匪夷所思,所以她绝对理解错了。
“桥本……同学。”躺在床上人儿不知何时醒来,迷糊地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喊道。
桥本茶惊讶:“你醒了,正好美纱阿姨为你煮的牛奶粥快好了,起来吃点吧。”
影山茂夫虚弱地点点头,用力想坐起来,然而却失败了。
桥本茶只好出手帮忙扶了下他的后背。
少年很瘦弱,好在他开始了锻炼。
但想到今天下午看到的肉改部的部员们,她觉得倒也没必要锻炼到那个地步。
影山茂夫一坐起来,他额头上的帕子就掉在了蓝色的被子上。
桥本茶捡起来放到盆里:“我去看粥好没好。”
影山茂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刚才还点头,现在却又摇头,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吃不下。”
“必须吃点,没吃东西就吃退烧药会伤胃,会吐的。”半年前,她在没有半点喘息时间的多项兼职中累倒发烧,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学习和工作,她爬起来空腹吃了药,结果非但没能好受,还在卫生间吐了许久。
从此以后,她便记得无论如何,吃退烧药前都得吃点东西才行。
影山茂夫红着脸蛋,迷糊地看着桥本茶,听话地点头:“好吧。”
“尼桑醒了?”影山律大概是听到动静,来到了门口。
桥本茶转头:“我去问阿姨粥好没,顺便倒一杯水,你看着他。”
影山律走进来,摸了摸影山茂夫的额头:“嗯好。”
两兄弟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很像,都挺听安排的。
很快,桥本茶用盘子端上来一碗粥和一杯水,以及一盒退烧药。
影山盛因为冒雨买药的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此时影山美纱正在为他处理伤口,所以照顾影山茂夫的事情算是全落在桥本茶和影山律身上了。
好在影山律兄控,像是喂粥和喂药的事情他都主动做完了。
待影山茂夫睡下,桥本茶和影山律收拾干净多余的东西也便离开了。两人下楼吃了晚饭,洗漱完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影山茂夫成功退烧,换好校服下了楼。
“能去学校吗?”影山美纱有些担忧。
“我已经好了,妈妈。”影山茂夫吃完早餐背上书包准备出发。
影山美纱确认他无碍,送他到门口:“茶茶发烧了,今天就不去学校了,老师们如果留了作业的话,你记得帮她带回来。”
正在穿鞋的影山茂夫抬头一愣:“桥本同学发烧了?”
“是啊,已经吃了退烧药睡下了。”影山美纱单手捧着脸忧愁,忽然想到什么,火急火燎地脱掉围裙,“茶茶到时候醒来可能想吃点什么,我得去买点好吃的!”
“妈妈,那我留下来照顾……”
“想趁机逃学吗,你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茶茶有我照顾呢,你就别操那心。”
影山美纱对健康的儿子没有对生病的儿子那般温柔。
影山茂夫被赶出门,担忧地回头看向桥本茶所在房间的窗户,然后在影山美纱的注视下不得不地往学校走去。
殊不知,他虽走了,但另一个“他”却在。
桥本茶房间,三问操控着超能力笨拙地悬空拧干帕子,勉强折叠好后轻轻放到熟睡少女的额头上。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站在角落数着秒数,待过了五分钟,又换一次帕子。
三问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是他害她发了烧。
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不像那个他。